陌弈巷内的息府外红绸高悬,面色亲切的门客来来往往。萧世离裹着玄鹤外衫站立歇在门口树下,眸色冷淡地看着身着官服的朝臣们进出。
正午的阳光略有点刺眼,他眯了眼睛偏头,脸上的鎏金面具在地上反射出零落的光斑,脸侧的几缕长发在风中飘荡。
他今日并不想来。
仅仅两日,云州沦陷的消息早已在朝中众臣中传得沸沸扬扬。
互相敌对的江都党派间,惋惜元老将军者有,哀叹北疆不保者有,甚至连黎虹用兵之神也被传得愈演愈烈。
即将出征的卫将军,恐是要顶着压力打一场硬仗了。他默默思索着,从依着的树下直起身子。
“度至使大人也来了啊?”
“息公子大婚再即,小臣怎能不来?”他抬起头,语气冷淡地微笑。
息府门口的守卫如今已经是对这位漠然病弱的新晋朝臣熟的不能再输,此刻见萧世离脚步虚浮地朝门前走来,给一旁送客的绿衫小女奴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上前扶住了他。
他昨日的余疾还未痊愈,仍旧胸口沉闷,忍不住拿手捂着帕子低咳着。
“…大人。”她怯怯地说着,把瘦如枯柴的手臂递了过来,哆哆嗦嗦地看着面前脸色发白的男人。
萧世离的余光瞥了一眼,只见那个应是新入府中,不过十一二的奴隶被饿得皮包骨头,在太阳底下如同浮苇般站着,一时心中微动,不知作何感想。
“不必了,你去外府歇着罢。”
他叹了口气拨开女孩的手,“本官自己能走。”
“可是…”
她犹豫地看着门口神色不善盯着自己的那名守卫,小声嗫嚅,“小奴若是就这样回去了,会被他们打死的…”
她努力讨好似的举起手臂,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萧世离沉默地低头看了她很久,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扶着我的小臂。”他抬手抵住了女孩的肩膀,却并没有用力,不再多言。
——
“阿离恭贺息公子。”
息家内府被布置得满院尽是大红的锦罗灯彩,萧世离站在人群中,朝白衣清朗的公子案笑拜,“息公子此次迎娶长公主之女,可谓是与卫氏一族珠联璧合,此后官途必能更上重楼。”
息诚还未回府,息案原本正脸上笑盈盈地招揽宾客,扭头见了他,顿时阴了下去。
“少在这里文邹邹的酸我。”
他冷笑一声,“我还不清楚你这阴冷无情的性子?我娶了倾珠,你心里都快乐开花了对不对。
呵,好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小臣…不懂您在说什么。”他低头再拜道。
“你不懂?你怎敢不懂?”
息案不屑地笑,将对方一步步逼退到一处窄墙边缘,“陛下登基后,便有意清缴奴隶打压万家,拉拢低微新贵。
你都干了什么?你向陛下提议,向朝中举荐了一直背靠息家,却始终默默无闻的靖氏。
后来我才知道,那靖家早些年前,便一直与宁老太太有所联络。
别以为我和父亲不清楚你在做什么小动作。
以卫宁苓为长的一派地位虽已远不如前,仅仅是名义上参政。如今我身为息宰相嫡子,再娶这旧族公主,明着是与皇家为亲,实则是陛下已经无意重用息家,有意疏远之罢了。”
“公子所说之事,阿离并不知晓。”
萧世离沉眸,神色未变,“小臣只是想着一心为陛下分忧解难。”
“可笑,分忧解难?”
息案一把扯住了他的领口,凑近低语,“度至使大人…别以为我会同父亲那样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默许去借你的力去打压朝中对手,不代表我也允许你这么做!
你派手下的人瞒报北凉战况,派宁小将军去黎虹那里送死的账,我们还没算呢!”
“咳…咳咳咳…”
他被对方五指猛地勒紧脖子,胸口顿时一阵甜腥涌动,脸上却依旧在笑。
“公子如何去想着污蔑小臣,那是公子的事…阿离,自认问心无愧。”
息案冷冷地看着眼前枯瘦苍白的男子,忽然像是厌倦一般直接松开了手。
萧世离顿时掩嘴低咳着跪倒在他的面前,颤抖着弯腰,一时竟吐不出来一句话。
“…真是无趣。”
他清冷着眸色去看地下无声战栗的黑衣男子,脚尖猛朝他毫无防备的小腹踢去,恨恨道。
“说到底,你又算是什么东西?背叛九公主的奴隶而已,别忘了是谁把你提拔起来的!
说来也是我太过天真,一个连自己服侍多年的主子都可以背叛的下贱玩意,哪里还会对息家有忠心二字?”
“公子这是解气了?”
萧世离捂着腹部,感觉被靴前铁片踢中的地方已经隐隐有淤青的前兆,哑声开口,“公子若是不够解气…还可以继续。
阿离之前所做只是想要自保,并没有背叛息家的想法。”
“今日是我失态,之后不要让我在大婚上看见你。”
息案冷声道,“度至使,作为息诚长子我只劝一次,你最好不要有任何忘本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