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黎锦的头就快要一个顶两个炸了,她和元逐对视一眼,对方也目光困惑地回过来,轻轻摇了摇头朝浣奴走去。
“如果如你所说,带我们去看。”他说道,同时拉住了身后黎锦的手。
“喏。”
她身后的宫女们缓缓分为两列,安静地低头撑起白伞,中间黑衣竹伞的两人被浣奴引着,双双走过。
雨滴哗哗落在众人的伞面上,没有人开口。
“妄议妖言,是要斩首的。”黎锦沉着脸说道。
——
“奴婢自然是不敢欺瞒殿下,还有元老将军的儿子。”
浣奴在那棵枯棠树面前停下,伸出一只手细细抚摸着失去光泽的树皮。
“奴婢知道今晚过后,我们几人必定不得善终,但我还是冒死要向殿下禀明一件事。
镇国公主的尸骨,从始至终,根本就不在那长街之上万人哀送的厚重棺材中。
那口棺材,从一开始,就是空的!
扬州之殇,从来都没有什么公主坠城身死…整整十日,整整十日!就算是再英勇有谋的将领,怎可能率领着千百名老弱病兵守城十日而不破?!
或许殿下真有从城墙上坠下来过吧…公主她确实是苦苦死战,日夜守在城墙上,终于等到了北凉王黎钰的援兵前来。
但却是用耗尽生命的代价。
奴婢那日躲在掖庭的暗道里,听得很清楚。
最后一日,白盛的先锋军已经闯进了宫中,还未来得及离开的妇孺悉数被屠。街上,房檐上,到处都是血流成河。
广仪殿下当即披甲入宫,护着仅剩的宫女和孩子们,领他们进了路势复杂难辨的掖庭。随后反身率领仅剩的最后一点守兵,拼死堵住了掖庭的大门。
我不知道那天,她究竟流了多少血。
我只是看到殿下她一次又一次地从满地血泊里站起来,倒下,又站起来…直到凉王的马蹄与群狼的吼叫声在宫中响起。”
“然后呢?”黎锦低声问道。
“奴婢并非是想埋怨凉王什么!
北疆在那一场战役中,失去了王后与万千子民,损失甚至比江都更甚。
况且,广仪殿下与凉王后李棠仪是多年的挚友与姐妹。棠仪的担当与决绝,甚至还有冲动护短…我们也是从小看到大的。
那日后来的很多情节奴婢都记不清了。凉王率军迅速镇压了宫内的骚动,又亲自上阵,前往城墙上稳定战局。
我从暗道里跑出来,抱住殿下的尸体一直哭了很久很久。她流了那么多血,连握剑的手指都还是温热的…
等到奴婢意识清醒的时候,已经是接近晚上了。我仍在掖庭,和一众昏死的残兵倒在一起。
我抬起头,看到广仪殿下的尸体被放在竹席上,身上的血迹已经几乎被擦干净了,像是熟睡般闭着双眸。
她的周围是面色沉重的几名老臣们,他们围拢在凉王的身边,似乎在说着些什么。
我想起身,却看到凉王突然抬手,喝止了即将上前汇报战局的将领们,沉声说道。
‘本王此次前来,为奉帝王之命,清缴逆贼乱党。
如今乱军首领已除,其余诸事…与北疆上下众人再无关系!’
他话音未落,便带着怒气甩袖离开。
我没有动弹,又看见几名将领将她的尸体用竹席裹了起来,装在了一口薄薄的木棺里,四周用木钉牢牢钉了起来,竟是要准备直接下葬!
殿下,军爷…广仪她虽然性子顽劣了点,之前与朝廷众臣们大吵过一架,可仍是名副其实的皇室公主啊!
一国公主,怎能以平民之仪草草下葬?!”
——
“这不太对,浣奴你确定看清楚了?”黎锦听完了对方的叙述,揉着太阳穴喃喃。
“千真万确,当时他们埋尸的地方就在此处!”浣奴睁大眼睛,手指向树下东南角那处还留着焚香痕迹的地方。
黎锦看了一眼皱眉沉思的元逐,再度发问,“等等,你刚才说镇国公主与臣子间存在分歧,他们当时又是为什么争执?”
“似乎是与卫家的赤锦营有关。
具体的缘由奴婢也记不太清了。那个时候广仪她,棠仪殿下,还有当年先皇盛宠的泠妃一直都私交甚好。
棠仪殿下甚至还和泠妃开过‘若得子女,便互为夫妻’这种玩笑话。不过她很早便孤身一骑去了北疆,泠妃因为私通之罪被打入冷宫,随后也死得突然,这事便不了了之。
说多了,广仪殿下当时十分亲近泠妃。殿下她我们都知道,心里一直装着些稀奇古怪的点子,平时偶尔会带来一些不寻常的异域玩物。
但是那天不一样。
她有一日从泠妃那里回来之后,脸色似乎十分不对,把自己关在房门里几日不出。殿下本来是个喜怒分明的孩子,没有半点心思,但那日之后的她,明显是怀有心事。
再后来的宁氏寿宴之上,她就跳了那场舞,和群臣大吵一架,被关进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