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江都远比你想象得要复杂,如果你…”
“二姐,我忘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黎九忽然咧嘴笑着,扬了扬腰间绣了狼纹的荷包,“我现在是修罗殿主啦!我可厉害啦…北疆的大家现在都要给我几分面子的!”
黎锦忽然怔住了,她呆呆地看着那个荷包上无比熟悉的纹路,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行礼。
“…黎家二公主,恭贺新主掌殿。”她最终还是单膝下跪,开口,“你一定会是一个好殿主。”
黎九没有回头,手指紧紧攥着那个装了铁片的荷包,僵在空中微微颤抖着,弯了微红的眼角。
“…锦姐姐,我和阿离都回不去了。”她垂下手臂,隔了幽深的长街低声说道。
远方大行宫外宴会的宾客们纷至沓来,那句话被缭乱的马蹄声掩盖,黎锦沉默着没有回应。
“我也是一样。”
她想起刚才那一幕,红衣鬼面的女子蹲在暗无天日的宫街上颤抖着缩成一团,远处的宫灯一个接着一个亮起,她看起来就像是一朵摇摇欲坠的烛花。
“你接下来要踏入的,将会是一场多年前的残局…二姐再帮不了你了。”她垂眸低语,朝反方向走去,那里长公主与息家的马车并排而停。
黎锦最后看了一眼宫街的方向,黎九已经远到看不见的地方了。
小九,要小心啊。
就再试一次。她默默想着回过头,抬脚踏进宴会的喧哗之中。
——
天彻底暗了下去,萧世离一个人独自站在一处废弃的后院里,低头沉默不语。
“北凉九公主的奴隶阿离。”
只剩下几笔的“靖”字牌匾在后门上挂着,落满蛛网。中年男人临走时那句似笑非笑的话语又再度响起在他耳边,他踏过一地的铁镣血污,“现在轮到你去抉择了,我给的机会只有一次。
是飞上枝头当那封侯进爵的相,还是在扬州的烟雨间消失如一摊烂泥…就全靠你大宴上的表现。”
地上满是被镣铐锁住的宫女枯骨,他忽然双手捂住心口压抑着惨笑了起来,猛的跪在了空无一人的废院中。
“封侯进爵…封侯进爵…”
他喃喃笑着,缓慢地爬向其中的一处枯骨。那是一副很是特殊的女人枯骨,腐朽发黑的头骨上满是烧焦的痕迹,骨架上还缠绕着白色的破烂丝衣,就连身边也没有镣铐。
她就这样安静地躺在废院里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却格格不入得就像是被人刻意放在这里似的。
萧世离的手腕被地上散落的镣铐磨出了血,可他却像是浑然未觉似的,向那副已经泛黑的女人枯骨伸出了双手,小心翼翼地想要去触碰。
他最终还是停住了。黑衣的北疆奴隶跪在地上长久地没有说话,远处的街角,似乎有孩童在唱着那首童谣。
三十年,白颦落,小舟回…
“之前查的时候还没注意,原来是当年靖氏的遗骸…”
中年男人突然出现他的身后,他懒洋洋地靠在门檐上,却并没有看那具腐朽的女骸。反而盯着跪地的萧世离,像是想要努力从对方垂眸笑着的脸上去确认什么,继而一字一顿开口。
“先皇盛极一时的泠妃,也算是误打误撞归家了。算起来,她那年与人私通生下的小孽种若是还活着…也该是你这般年纪了吧?
哈哈哈…怎么,莫非你认识她?”
“小奴不懂大人说的什么,泠妃啊靖妃的。”
萧世离爬到息诚脚边,脸上笑得谄媚,“小奴想过了,想要封侯进爵…请大人教我。”
——
“…至第十六夜月满,星监观东斗有流星坠于瀚野,一念忽起,起身往去窗边。
大行长殿外石竹殷红似血,星监静默片刻推门而入。只见国师垂首浅笑,一身玄色华服,白发合眸,抱玉枕膝沉沉睡于殿下月池中,殿上雪原苍狼皮束之高阁。
卞唐十三年八月十六,国师苏坠幽以妙龄之姿,于卞唐大行宫处北凉王寝月池底仙逝。魂去归墟,终年一百有七。”
“倾珠殿下可让我好找。”
黎锦揽了万倾珠的腰,笑嘻嘻地顺势下拜,劈手夺过了对方手里喃喃写着的笺本,凑在她耳边细细读着。
“又过百年,星监已修玄塔建于月池湖畔。是年卞唐大旱,继位李氏震怒,降祸于星监。当夜,星监于二十四桥下沉舟自缢,登时天降大雨,五日不止。
后世子民都言,星监沉舟那夜,月池清明无雾。扬州臣民皆见国师魂归立于玄塔之上,默然远眺北方片刻,执手摇铃起舞,大雨方始。”
“锦姐姐停停停…!”万倾珠哪里受得了这个,扔了笔捂住耳朵羞得通红,“被你发现也就罢了,千万不能跟娘亲息公子他们说!不然我再不理你了!”
“放心,你偷偷写戏本子的事,我绝不会告诉外人。”
黎锦咂咂嘴,看着向万倾珠投来含情脉脉目光的息案,更加用力地拍了她的肩。
紧接又转起笔,看着不远处守卫的元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且惹是生非的笑。
“那是谁?”万倾珠被她的目光吸引,谁知隔得又远看不清面目,忍不住探头,向黎锦问道。
“你书粉。”她笑得更神经病了。
万倾珠:???
——
乌衣陌弈巷息府
息家大公子的马车已经走了有些许时段,息府主宅里偌大的书房里空空荡荡,只在窗沿处点了两灯烛火,映得窗外几根墨竹影绰摇曳。
息诚挥手,赶退了两名立于烛灯两侧手持木柄油勺的侍女,随后盘膝坐于软塌上,抬手沏了一壶清茶。
“靖府的事如何?”
娇媚的女声响起,娉娉袅袅的倩影从窗沿的阴影处走来,十三身披一件绸缎的鹤羽黛裙,跪坐于息诚对面,欠身而拜。
“阻碍。”息诚摆了摆手,“今晚那些妄图露头的杂鱼们,可能要吃点苦头了。”
“那…大人可是见过了他?”
“你挑得人不错。”他推给十三一杯茶,又像是回想起什么似的,看着面前的女子笑道。
“如今皇室衰微,卫黎息三家联手控朝。实则大家都清楚,一旦排除了朝中的异已,便是盟破之时。
哈哈,没想到卫家的斛晚夫人不喜露面,倒是教养出来了一个玲珑心的下属。
那个叫阿离的孩子,我确实很有兴趣。”
“不过息大人对那孩子确有疑心吧?”十三谢过对面,捧起茶杯,不着痕迹地露出一抹浅笑,抬眸看着他。
“大人不是之前认为,他是曾经萧家的遗孤?”
“是我多虑了。”息诚摇了摇头,回想起在废院中那个北疆奴隶的反应,“他虽然样貌年龄与萧家大公子相仿,但看那女尸的反应,却与萧家并无关系。
况且有他安插在北凉王黎钰之女身边,于我们是一件好事。”
“十三又听不懂了,大人可是又布置了什么?”十三咯咯娇笑,柔若无骨的手臂缠上了息诚的腰间,歪着头神情天真。
息诚并未拨开,拿起茶杯俯首吹了吹上面的茶沫。
“十三姑娘莫要戏弄我这老人家了,息某做了什么…瞒得过朝中诸位来宾,还能瞒得过卫家的斛晚夫人和你?
凉王的小女如今有多重要…西疆的景亲王之子鸿王李攸卿,此次宴后意从摄政凉王之意,娶北凉红瑶郡主黎九为妃,不是早就在皇室内传得沸沸扬扬吗?”
“是啊,留给九公主的时间不多了。”
十三拾起一旁茶案上的一枚白子,放在掌心把玩着,垂眸幽幽道,“奴家身在钦天监内的弟子暗中传言,最近卞唐天象有动。
破军冲煞,贪狼升于北,七杀出没在西…可惜卞唐千年之后,如今这象征着乱世的星耀,终于还是成了定局。
“北有凉王重兵铁骑镇守,西有景亲王一脉虎视眈眈…你们巫师说的这天象倒也是有几番道理。”息诚喃喃寻思着,忽的抬头,“那破军又是何人?”
“奴家早就对您说过,息大人身怀福缘,命中自有破军相助。”十三颔首低眉,抬起的眸中星光乍亮,“放眼整个朝野上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者…中天破军非您莫属!”
“…放肆!”对方一愣,穆地大笑了起来,“大胆妖女…我息某一心为国,你怎能妄言?”
十三不语,只是咯咯地笑,“呵呵…既然如今息大人,对奴家推举的这孩子十分欣赏…”
她猛的回握五指,欲将那枚白子掷向一旁的水晶棋盅中。
“那当年奴家为了保他周全,特意在北疆布下的北凉九公主这枚护子,也到了该修养回收的时候罢?”
“且慢,她还有一事要用。”
息诚抬手按下那枚白子,“景亲王自当年夺嫡事发之后,便隐居西陵多年,倒也不必担心。
可他如今生下的鸿王乃当今圣上唯一的长兄,没随了其父的远智长谋,为人倒是听说与当年景亲王一模一样…皆是狠辣不仁的性子。此番前来,明是取九公主为妃,暗中恐是有备而来,想要借此在朝中争得一席之地,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故此次大宴上,万不可使凉王与此人结盟,坏我息卫长远之计。
如若红瑶郡主黎九嫁予鸿王殿下,她手中的修罗殿必然落入鸿王一派手中…自古北疆修罗殿中人只认自家主子,那可是千万条精锐奴隶!”
“奴家也不瞒大人了…”她侧身低语,“斛晚夫人早有密令,若是他日红瑶郡主出嫁鸿王…暗中杀之!”
“那她若是不嫁呢?”息诚微微挑眉,并未表态。
“不嫁,便是抗旨不从。”
十三落下白子,拂手将周边剩余黑子齐齐收走,默然道,“就算她是摄政王之女也难逃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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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肝完作业回来了……虚弱jpg.
狗比冰酸奶,最近肠胃炎住院了。明后两天去漫展,如果晚上有时间的话尽量更,轻拍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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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封面,我是卑微颜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