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抱着药筐一把推了门进来,门外的暴雨瞬间顺着她的衣袖灌进了书房内。
顷刻间雷电暴雨轰鸣而下,门外闪电游龙般劈在了房外立着的石柱上,映得屋内惨白一片。
萧世离独自一人坐在灯台旁边,闻声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失血过多的脸上还是一片苍白。
“惊风刚刚已经走了。”
他看着气喘吁吁一路跑了过来,浑身几乎湿透的年轻侍女,眼神意味深长,“他身上的伤其实没那么严重,是我擅自夸大后,再告知那个侍女的。”
流月闻言,立时心中一轻,直接坐在了门口的凳子上,呆呆地望着萧世离。
“…看来是真的在乎他啊。”他看着尚在回神的流月轻轻摇了摇头,笑了。
“我…我…”
她张了张嘴,看着面前柔弱孤戾的年轻男子,感觉想要辩解的话都如虚无的水泡一般,在开口之前便蒸发掉了。
“我其实没有讨厌过他。”她嗫嚅了一会儿悄然开口,低着的眼帘下红了一片,细密的睫毛微颤,“我以为他是知道的。”
“流月,你比我幸运。”
萧世离忽然淡淡开口,却依旧垂着头披了黑绒的长袍,并未看向门前,“知道吗?有时候无知…也算是一件好事。”
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但奈何他早早被贬为了奴,身子残废又正逢多事之秋,一直没有时间去补。
萧世离如今虽然生得瘦弱,但连上那不怒自威,又不会轻易同闲人交谈的性子,府里除了黎九那种名震北都的蛮横主子,剩余的公主王子和下人们都不愿和这个平时一身黑袍,心思深沉又阴郁俊美的年轻奴隶多说一句话。
其实很少有人会和他谈心。
更别提,他会主动找人去聊天。
流月也算是看着他和自家主子好上的,如今突然被连番说中心事,顿时感觉浑身一紧。
他们几个人是互相知根知底的,云州五人组再加上一个半路杀出来的惊风,都清楚如今坐在她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扬州萧家唯一的遗孤,生父生母至今未明的萧家大公子——北凉九公主的心上人。
“流月只不过是一个侍女。”
她顿了一下,轻声答道,“我从小就很笨,不太懂你们说的那些战争诡计啊什么的。
不过我在云州见了你,又看到元逐他们之后就想明白了。硝烟和计谋是属于殿下与你们的…我知道得太多,就不能再服侍主子了。”
“只求自保吗?”
他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抬手指向了后方,脸上依旧是淡淡的,“惊风就在院子里,我刚刚让他留下了。
去找他吧,北凉难得下雨,我忽然想出去看看了。”
——
凉王府夏日有白槐盛开,一树的槐花被暴雨打落,细如米粒般的洁白小花泼洒在后院的地上。
暴雨依旧在下着,惊风抱着臂缩在树梢最末浓密的阴影下,浑身湿透几乎要与雨水融为一体。
他向来都不喜欢出现在人群之间。年幼还在奴隶场时,他每逢被那些油光满面的主子们领到人群面前,不是被作为货物交易买卖,就是被关进笼子里和野兽囚犯死斗。
亦或是两者都有。
疯狂,杀戮,人们的阴暗在那些小小的铁笼里被扩大扭曲…杀到最后,只在他脑海里剩下了三个字。
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哪怕是像狗一样活下去也好,他绝对不要成为那些腐烂的尸骨中的一员。
他还记得自己的第一个主人是一个同为北疆旧族的年轻女孩。
那是一个骄傲的奴隶女子,娇小的身形精瘦而敏捷,不到十二岁就可以在笼子里挥手单刀杀虎,会陪着那些留意她的贵族们玩各种各样他们喜欢的小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