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陀寺立于普陀山之上,位置颇高,爬起来不甚容易。
好在此寺香火极旺,主持一挥手,竟修建了一条蜿蜒的石路。
魏大娘所说的竹林,便在石路两旁。
深秋寂静,竹叶已经泛黄,同夏竹比起来,不够青翠,却多了些别的意味。
魏二娘一边顺着石路往下走,一边静静欣赏竹林。
猝不及防的,一阵喧哗声响起。
她一怔,尚未反应过来,便瞧见一批人气势汹汹的往山上冲去。
上山只有一条路,她站在石路中央,势必要被这群人踩踏。
电光火石间,一只手自竹林中伸出,拽住她手腕,用力一扯。
魏二娘便栽进了竹林中,堪堪躲过人群。
待得人群走远,她长出了一口气,抬起头望了一眼,才发现救自己的人,是个年轻的郎君。
他约莫十六七岁,身材颀长,肤色极白,面容颇为清秀,且隐隐带着几分似曾相似。
魏二娘蹙眉思考了片刻,却始终想不起,自己何时认识这样一位郎君。
“谢郎君救命之恩。”魏二娘一面盈盈道谢,一面试探道,“不知郎君姓甚名谁,他日阿然也好奉上谢礼。”
“不必。”郎君莫名神色一闪而过,随后转身,宽袍大袖交叠于身后,淡淡道,“举手之劳,女郎不必记挂。”
竟是一副不欲与她牵扯的模样。
魏二娘无法再问,只得施以一礼,转身离去。
正在这时,忽听一女娃娃喊道,“阿兄,阿兄。”
她微微扭头,便看到一名穿着麻布衣裳,约莫七八岁的女娃从竹林深处冲出来,扑到年轻郎君腿上。
这二人一个宽袍大袖,一个粗布麻衣,竟会是兄妹?
魏二娘心中大奇,不免多看了那女娃两眼。
这一看,便僵在了原地。
她还记得,在小院里,那个小丫鬟,是怎样尽心尽力照顾她的。
她也记得,小丫鬟胳膊上有块椭圆形的紫色胎记,正与这女娃娃露出的赤膊上一般无二。
再掐指一算,七年后,女娃娃也约莫正是小丫鬟的年纪。
她的呼吸,不由得停顿了。
“咦,这里怎地有个漂亮女郎?”女娃娃瞧见了她,歪着头看过来。
年轻郎君没有回答,只捏了捏她脸蛋道,“莫要管这些了,我还是要快些为你寻个人家才是。”
便抱着女娃欲离去。
魏二娘匆忙唤住他,颤声道,“郎君且慢,这女娃,你可知自哪里来?”
年轻郎君停住了步伐。
魏二娘随后知晓,原来这小女娃,是他在山脚下无意中救的。
女娃父母双亡,阿叔养了几日,竟心生歹意,打算卖了她。
好在女娃机灵,自己跑了出来,可世界之大,她一个不满八岁的女娃又该如何生存。
幸而年轻郎君捡到了她,又见她冰雪可爱,决定为她寻上一处庇护之所。
所以,才有了普陀寺一行。
“原来如此。”魏二娘心潮起伏,盯着女娃娃尚未长开的眉眼,沉声道,“普陀寺虽好,然寺内多男僧,不好教养女娃,倒不如让这娃娃跟了我,虽做不得大家小姐,却也吃穿不愁,温饱不缺。”
“你?”郎君盯了她片刻,目中柔和一闪而过,“自是可以。”
“那便说定了。”魏二娘心中大喜,自他手中牵过女娃的手,柔声道,“往后,你便跟了我,可好?”
“好。”女娃娃咧着嘴笑了。
尚稚嫩的面容上,隐约可见从前熟悉的模样。
魏二娘心中有热流淌过,正待与那郎君道谢,却发现他已悄然离去,不见踪迹。
石路上,魏二娘牵着女娃的手,一面上山,一面问道,“你可知郎君名字?”
“阿兄么?”女娃摇摇头,“我不知。”
魏二娘叹了口气,总觉得心底有个念头欲破土而出,却又出不来。
约莫盏茶时间,二人回到了寺内。
宝殿内讲经已接近尾声,魏二娘便带着女娃寻一处石桌坐了。
正询问女娃名字,忽听得一阵喧嚷嬉闹,她抬起头,就瞧见几个女郎众星拱月着一对男女走过来。
这其中,女郎面带羞怯,略略低头。
郎君嘴角含笑,自带风流。
好一对才子佳人,好一双郎才女貌。
竟是范二郎和魏大娘。
魏二娘心头一撞,说不上什么滋味。但她很快深吸两口气,清空了所有的情绪。
是了,打从决定不跟魏大娘争,有些东西,对她就无所谓了。
她低下头,询问小女娃,“你说你不喜欢以前的名字,我便给你取个名字,可好?”
小女娃郑重的点头。
魏二娘歪了歪头,片刻后,含笑道,“就叫秋词吧。”
当代世人审美偏清秀,如魏大娘这般容貌单薄的女子更招人喜欢。
然而美人嬉笑,终究是浓艳五官更吸人眼神。
魏二娘不知道,她不过是歪头一笑,那正同魏大娘讲话的郎君,便被她吸引的挪不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