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你们谈,奶奶不看了。”
阚柔柔坐回沙发,拍了手身边的文老爷子,“好好和期期说。”
文老爷子哼了声,“还用你说。”
紧接着看向文期,抬手在旁边的沙发指了指,“期期坐这和爷爷说。”
“不去书房吗?”
文期没动,还站在原地。
文老爷子摆了摆手,“懒得走,直接在这说。”
她点了点头,咽了下莫须有的口水。依旧没坐到沙发上去,站在原地朝文老爷子和阚柔柔看。
“爷爷,奶奶,我……”接下来的话像是堵在喉咙里说不上来,文期放在身侧的手用力紧了紧,“我想从外交学院退学。”
一口气说完,场面仿佛被禁锢在原地。
阚柔柔和文老爷子同时抬头朝她看过来。半晌后,文老爷子挥了挥手,“你跟我去书房谈。”
脸色没有之前的和蔼,带着股多年官威沉浸下来的严肃。
阚柔柔在文期转身跟上去的前一刻拉了把她的手,“好好谈,别惹爷爷生气。”
文期点了点头,“我知道,奶奶。”
她也不想惹家里人生气。
书房里,文期站在书桌对面一动不动,心底里是一股说不上来的微妙感受。
有些紧张,但又隐隐觉得畅快。
“给爷爷说说,为什么想要退学?”
语气还算和蔼,但眼神已然带上了审视。但凡在这种事情上,文老爷子好似就不像是文期自小亲近的那个爷爷。
文期站在原地,望了眼老爷子又将目光移向桌面,视线焦距在半空中。
“我觉得我不适合成为一名合格的外交官,趁现在还能重新开始,我想及时止损。”
文老爷子哼了声,似乎对文期这句话有些生气。
“期期,早在你高一,家里就给你说过这件事。你不愿意,爷爷也让你自由选择了,但你说你没想好。在高二下学期和高三上学期,爷爷又同你再三确认,是你自己同意这条路的。现在才开学几天,你来和爷爷说退学?”
文期自小便是同龄人口中的“别人家孩子”,不仅别人这么觉得,就连文家自己人也这么觉得。
“那你告诉爷爷,你退学后又打算学什么?”
文老爷子似是在压抑着自己的脾气,忍着火气对文期好好说话。
她抬眸看了眼老爷子后又移开目光,心颤了颤,鼻尖有点发酸。
文期知道自己现如今的退学就是个笑话。当初是她自己口口声声答应的考外交,现在说要退学不喜欢外交学院的人也是她。
“我要考京华大学金融系。”
其实她并不确定,她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考京华大学,至于什么专业,并没有想好。现如今这般说了,只是因为江玖在金融系。
“那你现在是已经都想好了,回来通知爷爷一声而已,”顿了顿,他拍了掌桌子,大声喊道,“是吗?”
一掌下去,实木做的书桌都发出微微的颤动声。书房内好似有了方才那一掌的回声,不断地在文期耳边回鸣。
到了这个时候,先前在车里的犹豫不决仿佛消失殆尽。
她颤了颤,视线低垂而又坚定地点了下头,“对,我想好了,我一定要退学。”
话音一落,文老爷子就被气得又拍了几掌。
“你是想要气死爷爷吗?”
声音很大,大得文期有些害怕。
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忤逆家里的意思。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文期抬头擦了擦,“爷、爷,我不是、故意、故意想气你的。”她低着头,不敢看向前面坐在椅子上的人,眼泪直接从眼眶滑落。
“我实在、实在念、不下去了,我以前以为自己能够坚持下去。但我发现我真的很不、不喜欢这个专业和学校。”
书房寂静,只剩下文期轻微的啜泣声。过了几秒,好像又有了一道叹气声。
文期边哭边擦眼泪,过了会,眼泪实在太多,她索性放下手任由眼泪自由滴落。身侧的手攥紧了自己的衣服,过往对家里所有的不满好似在这一刻积压在最高点,然后爆发。
“从小到大,我一直听你们的话,但我不想的、我一点都不想。我不想每次都考第一,也不想每次都被当成一个被欣赏的艺术品被别人夸来夸去,我更不想理解爸妈的工作!”
眼泪越掉越凶,到了最后甚至泣不成声。
“您和奶奶总让我理解爸妈,但我理解不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可以为了工作而不管孩子,既然不想管我,又为什么要生我。”
最后一句话,文期几乎是喊出声的。
老爷子坐在椅子上泄了气似地看着她,一声不吭。
文期抬头看着文老爷子,像是要借着这一次机会把自己的过往全都剖析一遍,向他们展露出掩藏在最深的那个自我。
“爷爷,我尊重你,我也喜欢奶奶。但是您能明白那种整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孤独感吗?爸妈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两次,就算他们再疼我又怎么样?我不要你们嘴里说爱我,只会口头关心我和给我钱的爸妈。我要一回家就能见到人,每天晚上都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晚饭的爸妈。”
她没有停,像是要一次性说完。
“从小到大,我跟着您和奶奶长大。您是一个好爷爷,但这种好不是我想要的。”
小时候还没记忆的时候,老爷子还在任职;等开始有了记忆,文期一回家最常见到的就是文老爷子。虽说文老爷子陪她的时间最长,其实也就是在四个家人中时间最长的。
但她不想成为为家里争光的孙女,也不想做一个包容理解的女儿,更不想以后成为一个像她爸妈一样的大人。
断断续续说完,文期站在原地不动。
过了半晌,书桌前边的人才再次发声,“这么多年,你就一直忍着?”
内心叛逆,表面乖巧……
似是年纪大了,老爷子的声音带着股年迈的岁月感。
“期期,你心里这么不满,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
早点说出来?
从小到大,他们只会让她理解她爸妈,这让她如何说出来?
文期不语,文老爷子接着开口。
“是爷爷的错,你奶奶就曾经怪过我只顾着忙工作不常陪家人。你爸是我没教好,你妈也有错。但……”他停住,看向站在对面仍旧啜泣的文期,“期期,你要明白,家里人是爱你的。”
“……”
她和她爷爷说不清。
他们确实爱她,但这种爱的方式她宁愿不要。这种所谓的爱压得她喘不过气,像是一道枷锁,将她锁在那一圈小天地里。在这个小天地里,因为他们所谓的爱,所以她要懂得理解,懂得包容,做一个不吵不闹没有脾气的乖孩子。
一下子发泄完,文期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沉默地站在原地不言不语。
“你自己也长大了,你有自己的想法。”文老爷子像是一个普通老人一样,自顾自地说着话。“你已经是一个成年人,想做什么可以自己去做。”
听到这,文期蹭地抬眸看向自己爷爷。眼里有震惊,有不解,似乎没想到文老爷子会这么容易就妥协。
没管文期的反应,文老爷子继续道,“你爸妈那边我会去和他们说,你不用担心。”他起身,越过桌子走到文期面前。
“但爷爷希望你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回去重新参加高考,确实给你提供了再来一次的机会,但风险永远和机会并存,爷爷希望你不会后悔。”
说完这一大段话,他抬手擦了擦文期脸上的泪痕,“不哭了。”
这一句“不哭了”像是再次打开了文期眼泪的开关。
抬手擦了下眼泪,文期紧抿着唇,伸手抱住文老爷子,“爷、爷,谢谢。”
语气带着哽咽,似哭似笑。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天使“几多羊羊”灌溉的营养液×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