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槐的大笑声很快又被樊盛玉掐得只剩下小声告饶。
萧方在这边看着对方闹成一团,居然还有点小小的羡慕,他觉得所谓的亲密无间,应当是这个样子才对。
他和季云祺之前,总觉得还是差了点什么,像是两个人心中……都或多或少带着不好说明的顾虑和隔阂。
“云祺。”他转过脸,轻轻叫了一声。
很快有一只手在桌子下面握住了他,季云祺微微侧身过来:“怎么了?”
一碟蜜饯海棠同时推到他面前——这里的蜜饯海棠味道很特别,萧方尝第一颗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没想到云祺会这么细心地注意到。
他看着季云祺温柔带笑的眼眸,又笑笑:“没什么。”
云祺很好,特别好,也许只是他患得患失,胡思乱想而已。
那边秦槐不知道又嘴欠说了什么,樊盛玉面色一冷,作势要拂袖离座,又被人拦腰抱回来。
秦槐把人塞到靠窗的座位堵着,自己坐在外面,耍流氓一样不让人出去。
樊盛玉虽年长几岁,却不如秦槐身材高大,几番推搡后发现走脱不了,又知道奈何不得秦槐,只能愤愤不平地回到座位上。
季云祺撑着腮,好心问:“樊先生,需要帮忙吗?”
萧方噗地笑出声——没想到云祺也有这么坏的一面,樊先生明摆着是刀子嘴豆腐心,哪会舍得让秦槐真的被打。
“不用!”樊盛玉涨红了脸,恼怒地瞪过来一眼,口中依然不肯落下风。
“秦槐!你一会儿回去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啊,师哥,”秦槐大惊失色,捂住心口,泫然欲泣:“你忍心看我流落街头吗?”
“忍心。”
萧方听着好奇:“秦槐现在住在樊先生家?”
樊盛玉冷冷回答:“公子说错了,之前住在我那里,今天之后就不住了。”
“公子明察秋毫,”秦槐完全视逐客令为无物:“我嘛,也没积蓄,也没俸禄,就只能借师哥的光,当个食客。”
萧方有些吃惊。
秦槐虽然拜在俞相门下,却尚未入仕,也没有官职,这事他知道,季云祺之前也提过。
可他一直以为那是秦槐这个性格不受小皇上待见的原因。
这次回来之后,他本以为樊盛玉身为吏部尚书,无论如何也会把这件事提上议程,来找他商量。
后来一时忙碌,没想起来这个,也没注意到樊盛玉压根没提这茬,却没想到秦槐到现在还是个布衣,连俸禄都没有。
他明明记得,这段时间自己批阅过的折子,都是靠秦槐来把关守门,处事果断利落,该不要脸的时候绝不含糊,俞相才能踏实地在家中休养。
不过怎么说呢……凡事有利也有弊,秦槐这次回京,据说朝中官员又自发主动地来了一批大逃亡,樊盛玉正好乐不得有位置空出来。
虽然在考核选人方面又加重了不少工作量,但萧方也明显感觉出来,磨刀不误砍柴工,新领导班子好像的确是用起来顺手很多。
好在他对季云祺和樊盛玉还有点信心,否则真怕眼前的“新坑货三人组”发现自己不好用的时候,考虑换人。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还不等他开口,秦槐笑呵呵地摆手:“公子不用为我的事操心,现在这样能白吃白住挺好,让我做神仙也不换。”
打从坐在这里开始,萧方就看出了对面俩人的关系,只当是秦槐就喜欢赖在樊盛玉身边,此时却发现,秦槐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看的却是季云祺,像是意有所指。
而无论是季云祺还是樊盛玉,也都没有提上半句为秦槐谋职的话。
倒让他挂了一头的雾水。
跟这些有文化的人精交流真累。
他只能点了点头,刚低头送了颗海棠在嘴里,便听秦槐问:“云祺,荷叶山上那些人,有没有追查到什么?”
“还没有,”季云祺答他:“我下山的时候已经让云枫向四面派人追查,但他们也是有备而来,很擅长隐藏,也不怕死。有三个人只是入了包围,还不等被抓到,就服毒自尽了。”
秦槐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半晌才开口:“还是这么狠。我猜想,这些人不是临时从边境越过来的,应该都在大檀生活了不少时候,消息才这么灵通。”
“没错,公子和我出城时,应当就有人注意到了。”
樊盛玉也在一旁插了一嘴:“这么说,他们在京中也必然留了人,荷叶山一行,他们原本以为十拿九稳,如今公子和云祺仍然平安回来,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明白,巡防营中暗卫已经都派出去,京中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都会知道,不用担心。”
萧方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
亲身经历过逃亡后,一想到不知哪个角落会有眼睛看着自己,就不寒而栗。
桌子下的手捏了捏他的掌心,像是在说——别怕,信我。
只这一下,仿佛所有的惶恐不安都被挤出去,他绷紧的肩忽然就放松下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已经这么依赖季云祺了。
他在心中不由失笑,有人依赖的感觉挺好的,什么顾虑不顾虑的,也许就是他想多了呢。反正做了这么多年单身狗,他也不是输不起。
他的手也反过来捏了捏那个掌心里的粗茧——不怕,信你。
秦槐把手卷成拳,凑到嘴边咳了一声:“那什么,云祺,荷叶山那边的铁矿,你打算怎么用?”
“先打造一批马具和箭弩,给嘉禾关和少阳关各送去一部分,据说今年西戎北面有虫害过境,牧草被啃得七七八八见了地皮,我怕不光西戎那边心思活络,北羌怕是也坐不住。”
“老爷子那边有没有什么家信?”
秦槐说的老爷子自然指的是季云祺的父亲,军务往来都需要上报,但他怕的是遗漏家信里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