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方有心让他去另找间屋子睡觉,可是看他也一脸疲倦,也没舍得把人这么赶走。
而且在这荒山野岭的,自己哪来的胆子独居,便往里挪挪地方,拽了拽季云祺的袖子。
“季将军辛劳一天也累了,不必守夜,躺下歇歇。”
季云祺看他一眼:“公子还是叫我云祺吧。”
萧方暗自羞赧,他想着要跟季云祺拉开距离,连称呼都变了,没想到对方这么敏锐。
这话听着是请求,可季云祺常年掌兵,言语中似有无形威压,萧方几乎没经脑子就嗫嚅应了一声:“云祺……”
季云祺顺势往床里挪了一点,手臂伸开,搭在床头。
落在萧方身上的最后一点月光也被遮住,整个人落在了影子中,有种被人揽在臂弯里的感觉,温热的体温包裹过来,夹着一点点汗水的味道,有点野性的温柔。
他心慌意乱,无处可躲,越想睡过去免得胡思乱想,却越是睡不着。
“云祺,”他开口问:“你说……秦槐会去了哪里?”
“不知道,”黑暗中很快有回答,季云祺也睡不着:“他在这里逗留了四年,就算离开,也该给我送个信。”
“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大半夜的,萧方没法把事情往好了想:“会不会是官府剿匪?”
头顶传来一声闷笑,笑得他面红耳赤。
“不会,”季云祺耐心解释给他听:“我过来几次,如果这里不是有秦槐,怎么可能留得下这群山匪。”
“荷叶山上匪类混杂,秦槐上山之后,除去了其中的凶悍歹毒之徒,这些年因着这些人,这条官道反倒比别处安全许多。”
“我也特意给邻水县令打过招呼,让他与秦槐有来往,这几年看邻水县的模样,也没之前那般萧条。”
可这个解释让萧方更理解了季云祺的担忧,既然之前还有心思好好地整顿邻水县,秦槐为什么会悄无声息地走了呢?还带走了寨子里的人?
他记得以前看过一部科幻片,里面就讲了异能量来袭,瞬间把船里的人都变成了灰烬,自此海上多了一艘幽灵船。
萧方摇摇头,觉得自己胡思乱想的不是时候,心里却总是不安:“会不会……”
季云祺的手落在他的头发上:“别想了,明天四处查看一番,也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萧方乖顺地嗯了一声,翻了个身,迷迷茫茫地睡去。
环境并不好,连盖的被子也没有,只能和衣而卧。即使有季云祺在身边,他睡得仍然不安稳,总觉得自己像是并没睡着,又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动。
恍恍惚惚中,感觉身边很明显动了一下,睁开眼时,正看到季云祺的身体离开床头,挺直身体。
萧方一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正要一骨碌跟着爬起来,又被一只手按着不能动。
“别说话。”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快过一声,可听了半晌,外面只有风声夹着夜枭的凄厉叫声,别的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他见季云祺的双肩也放松下来,才敢轻声问。
季云祺并不确定:“我刚刚好像听到马的嘶鸣声。”
他们的马都在山下,如果那嘶鸣声在这里都能隐约听到一二,恐怕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萧方不敢建议说出去看看,一般恐怖片里,最先死的都是好奇出去作死的。
季云祺停了一会儿,没再听到什么声音,却仍将身旁的长剑摸出来抱在怀里,又轻声问:“公子的匕首呢?”
那是过年时候季云祺送的贺礼,萧方只拿出来把玩过一会儿,太锋利了,不敢再摸,这次出门前,季云祺特意嘱咐他随身带着。
萧方心如鼓擂,将手拢在袖子里,也悄悄摸下床,提上鞋子。
季云祺没拦着他下床,却也轻声安慰:“没事。”
萧方还在袖子里摸到了别的东西——那颗水晶球。
临出发前他自作主张带的。
上次去请樊盛玉差点栽了个大跟头,他琢磨着这次是个土匪头子,万一火拼上了,他还能跪求金主爸爸来帮个忙。
季云祺神色古怪地看着萧方如临大敌地拿出那个球,心中五味陈杂,这件事起于他的私心,即使他想坦白,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更不知道萧方会如何反应。
近乡情怯,大抵便是如此。
萧方看见他复杂的眼神,忙轻声解释:“这个……这个东西可以照明,一会儿万一需要……”
季云祺向他摆摆手,示意他收好:“别紧张,也许只是我听错了。”
很快地,萧方知道“听错了”这话真的不过是安慰而已,连他也听到了有人极轻地闷哼一声,像是临死前的挣扎,之后又是一片寂静。
他头皮发麻,止不住浑身战栗,觉得自己像是在黑暗里陷入了一个醒不来的噩梦——哪怕他在这里死掉也不过是一千块钱的事,可谁能真的不怕死?
在外面闷哼响起的瞬间,季云祺一掠而起,无声地将几道门闩都放下,摆手示意萧方不要动,自己静静地贴着门与窗之间的墙面站着。
又是不知多久的寂静,又有了响动,起初还只是如风吹过麦浪,而后夜风送来了皮毛腥膻的味道。
季云祺脸色一变:“是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