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船飘荡在秦淮河上,周遭都?是靡靡之?音,其中一艘里头却安静得只听得见呼吸声。
谢承松开了姜羡余,偏过头微微喘息,平复有些出格的躁动。
坐在他身边的姜羡余脸颊通红,嘴唇磨得有些红肿,眼睛也被逼出了水光,低头抓着?自己的衣物,慢慢平稳呼吸。
然?后渐渐明白过来,谢承介意的是什么。
他伸手覆上谢承搁在膝头攥紧的拳,轻声道:“其实你不?必如此介意他……我只是与他同路一程,不?久之?后就分道扬镳,直到几?年后才在西安遇见。”
他也没点出任逍遥的名字,但谢承同样明白他的意思?。
“可?你到底还是跟他走?了。”谢承绷紧了下颚,反手用力握紧了姜羡余的手。
姜羡余垂头,另一只手攥紧了衣摆,“我……我那时只是想寻个同路人,不?拘是谁——”
“那为何不?能是我?”谢承转头看他。
姜羡余偏头避开他的视线,语气艰涩:“……我不?敢。”
谢承一怔,聪慧如他,一时间也没能明白姜羡余的意思?。
就听姜羡余道:“你学识过人,有封侯拜相之?才,前?路一片坦途,我不?敢……”
不?敢拉你下水,不?敢求你和我走?。
甚至不?敢以罪臣之?后的身份,再同你称兄道弟。
谢承没想到是这样,没想到少年是因为不?想连累他,才独自离家。
他本该感动,却又更觉造化弄人般的荒唐。
于是只能苦笑?,凄然?道:“是因为我当初劝你别去吗?所以你不?再问我,孤身离开?”
你不?问我,又怎知我是否甘之?如饴?
姜羡余心头刺痛,合上眼遮住发红的眸子,没有再吭声。
……
花船掉头回到起点,姜羡余和谢承一前?一后从船上下来,脸色都?有几?分沉郁。
妈妈朝那两个弹琵琶和唱曲的姑娘眨了眨眼,低声道:“你们不?是说他们自个儿在船上玩起来了吗?瞧着?怎么不?像?”
这哪有半点寻欢作乐之?后浑身舒坦的样子?
“这……”弹琵琶那姑娘回忆了一番方才的场景,“许是那小公子不?乐意,两人闹翻了?”
唱曲的姑娘点头附和:“有这个可?能。”
一时间,三人看向谢承的眼神变得无比微妙:拐人家小少爷上花船,还强迫人家与自己断袖,不?要脸!
耳力过人的姜羡余:“……”
他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再来这种地方了!
夜色已深,不?少醉酒的恩客步履蹒跚地下船,带着?一身脂粉气。
酒色声糜,放浪形骸。
“你做什么?!快放开!”
一声尖利的呼喊划破夜空。
姜羡余转头看去,一个浑身酒气的男子正拉扯着?一位丫鬟打扮的姑娘。那丫鬟一边挣扎,一边护着?身后戴着?帷帽、衣着?不?凡的女子往后退。
那酒鬼身边跟着?两个狐朋狗友,一人上前?猛地拽开那丫鬟,一人伸手掀掉了女子的帷帽,露出少女俏丽的侧颜。
“果真是个美人!你是哪条船上的姑娘?我今日带你回家可?好?”那酒鬼跌跌撞撞往少女身上扑,两位狐朋狗友跟着?放肆嬉笑?。
少女惊呼一声,急急后退。姜羡余看清对方满是惊慌的脸,顿时瞳孔一缩。
他骤然?飞身上前?,一脚踹开那轻浮的酒鬼。对方哀嚎一声飞出数丈远,扑通一声跌进?河里。
两位狐朋狗友一懵,连忙跑上前?救人。
一直作壁上观的花船老鸨终于动了,招呼手下去捞人。
被救的少女怔愣着?,呆呆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年,惊慌的神色渐渐安定?,眼神亮了起来。
同样惊呆的丫鬟猛然?回神,立刻跑回少女身边,带着?哭腔道:“君、小姐,您没事吧?”
少女摇了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姜羡余,还未开口,就听对方问她:“你家下人呢?怎么就带一个丫头出门?还来这种地方?”
少女愣住,惊讶于姜羡余熟稔的语气,呆呆望着?他没能答上话来。
倒是身旁的丫鬟奇怪地看着?这位少年一眼,默默挡在了主子面前?,磕巴道:“我们、我们带了下人,他们去牵马车了,马上就过来。”
姜羡余看向那少女,视线落在对方领口滑出来的扇形玉坠——这东西,他娘亲脖子上也有一块。
少女发觉他的视线,连忙捂住领口,瞪着?水润灵动的眼睛看向姜羡余。
却见对方已经偏开了头。
姜羡余找到地上被打翻的帷帽,正要上前?,谢承先一步将其捡起,拍了拍上头的尘垢,递给了姜羡余。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姜羡余,姜羡余却从他的眼神中明白,他也认出了眼前?的少女。
姜羡余接过帷帽,转身就见少女已将脖子上的玉坠藏进?领口,自以为隐蔽地觑了他一眼,又害羞地低下头。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一辆马车驶来,停在少女面前?。
姜羡余见对方有一个车夫一个护卫,稍稍放下了心。
他将帷帽还给少女的丫鬟,叮嘱道:“早些带你家小姐回去,下回出门多?带几?个护卫,别让她来这种地方。”
丫鬟狐疑地看他,虽然?明白他话里都?是好意,但这熟稔的态度,实在是过于奇怪了。
她接过帷帽,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福身道:“多?谢公子好意,承蒙公子为我家小姐解围,奴婢感激不?尽——”
她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姜羡余,“区区谢礼不?成?敬意,请公子收下。”用银子还人情,总好过往后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