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领子太紧,光头中将哭得差点儿喘不过气,中场休息时一把薅住从旁边路过的军医，让他详细解释一下凌成尧现在的身体状况。
并肩作战多年,他对这位殿下的脾气可真是太清楚了。
从来都没有你问他。只有他告诉你。
他不想张嘴的时候,就是老皇帝亲自来了，也问不出半个字儿来,尤其是身体状况这种问题,只要他还能张嘴说话，答案肯定就是“没事”,反正除非他老人家直接昏迷不醒，否则就算伤得一脸血，身上给弹片炸成筛子,那也还是“没事”。
在场这位老军医级别之高，堪称人间瑰宝,混到他这个级别,基本也就不用看别人脸色说话了,问什么答什么,而且非常直白刺激，说他们二殿下不止差点儿死了，而且可能失忆,吓得几位前线将军连连倒抽凉气，看凌成尧的时候不是眼眶通红就是眼泪汪汪。
光头中将一手擦眼泪，一手擦鼻涕，哽咽着问：“殿下啊,你还记得我吗？”
凌成尧轻飘飘地看他一眼，没说话。
女上将：“完了完了，看来是真失忆了，殿下啊，您不记得秃子不要紧，十几年的交情，您得记得我啊！”
说着抹了一把眼泪，“别哭了秃子！太特么娘了！”
光头：“我靠你没哭吗！”
女上将：“老子本来就是娘！”
凌成尧面无表情开口：“哭什么。”
他又没死。
光头＆女上将同时开口：“殿下你看我是谁！”
凌成尧没答话，只是根据他们的反应，整理自己之前的猜想。
他清楚记得，在重伤之后，他把自己关进救生舱里，并抹掉了所有可能的身份识别信息。
目的地也设为货港，而不是无法确证安全的军港。
获救时，他依然躺在救生舱里。
从开始到结束，这段过程有始有终，而他也清楚记得此前遇袭的所有细节，主观上并不觉得自己失忆。
但客观来看，存在两个地方解释不通，一是龙鳞，二是稳定剂。
救生舱数秒发射的时候，他确定龙鳞还在自己身上，醒来之后却没有，从救生舱到医疗舱的过程中不可能有外人和他接触，在这里的也全是跟了他许多年的心腹，知道他的脾气，绝对不敢乱动那块龙鳞。
而即使其中出了奸细，在能接触到他本人的情况下，最优选择也是直接要他的命，而不是带走龙鳞。
然后关于稳定剂，军医说他用了十倍剂量，这也和他自己的记忆不符。
遭遇袭击时，从敌方的行为模式来看，一定已经提前知道了他的行踪，并为之做好了埋伏，他当时只有一艘小型侦察舰，而对方带了整编舰队，至少三十艘驱逐舰和两艘重舰，可以给他周旋的时间窗口只有短短一两分钟，要么束手就擒，要么放手一搏。
没有中间选项。
而他选了后者。
当时直接用了二十倍的剂量。
以军医的经验，不会在判断上出现这种程度的偏差，他唯一能想到的，相对合理的解释是，他所记得的二十倍剂量，和军医所说十倍剂量都是真的。
他使用过稳定剂，而且是先后两次。
如果他真的失忆，缺少的就是两次使用稳定剂之间的这部分记忆。
救生舱也可能不是同个救生舱。
而龙鳞，也只可能是在此期间丢的。
光头中将：“二殿下？二殿下你理理我啊二殿下，看我脑袋，你就真的没有一点儿印象？”
女上将把食指竖在嘴上，瞪他一眼，挤眉弄眼地表示：你看二殿下的表情，我觉得他正在竭尽全力恢复记忆，太努力了，求你别打扰他！
光头中将也眨巴眨巴眼，充满光泽的头顶冒出一个问号：失忆这玩意儿光靠努力能有用吗？
然后回答自己：没用！
他摇头叹气，再看凌成尧，“殿下你可不能忘了我啊！”
女上将：“哎你是不是傻！”
凌成尧：“别吵。”
有个问题，他还没想清楚。
帝国高层确实有许多人知道他们属于龙族后裔，但关于家族传统和龙鳞，除了本族之外，知道的人根本寥寥无几。
有人想要他死，其中相关利益错综复杂，倒是很容易理解，但带走龙鳞却不一样，一没动机，二没机会，也不可能凭空消失……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答案之后，剩下的选项，即使看起来再怎么不合常理，也可能就是正确答案——
龙鳞不是丢了，而是送出去了。
做出这件事的人，只可能是他自己。
凌成尧得出结论，终于有空看了一眼自己这群“没素质”的属下，简单回说：“我没失忆。”
至少没有忘了你们这群祸害。
一众前线军官满脸很想扑过来和凌成尧热烈拥抱的样子，但一来觉得太娘，二来他们殿下这个表情也不像很欢迎的样子，他们还是喜极而泣一下也就算了。
凌成尧作为整个星盟人尽皆知的性冷淡，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判断，但对送龙鳞这种事依然毫无真实感，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噪音中，单身几十年的反射弧几乎绕着整个星盟转了一圈，才在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中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件事对自己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片刻后，兵痞们听到凌成尧叹了口气。
对，没错，这位情绪从不外露的二殿下，这位木雕似的二殿下，居然在他们面前，叹了口气。
要知道即使在最凶险的战场上，他们最多也只见过二殿下微微皱眉头的样子，按着这个标准对比，叹气约等于天快塌了。
众人神色瞬间高度紧张，竖着耳朵，瞪着眼睛，全神贯注地等着凌成尧宣布什么重大噩耗，即使他现在说联盟要完了，马上星球大战了，他们也丝毫不会感到意外。
片刻后，他们听到凌成尧说：“去帮我找一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精神高度紧张产生错觉，他们二殿下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听起来居然有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