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工一连讲了二十分钟，中间连气儿都没换一口。
林牧十分头疼。
这小屁孩子越看越嫩，最多也就十四五岁，结果小小年纪满嘴歪理，张口梦想，闭口卖-身，而且话痨程度堪比唐僧，听着实在让人糟心。
终于，墙上欠费提示闪了闪，童工看过去，疑惑地咂了咂嘴，洗脑暂时告一段落。
林牧顿觉心情舒畅，居然有种暴雨之后的祥和安宁。
但刚刚静了不到三秒，小屁孩子就又准备开口，指着欠费提醒，作势要给林牧分析一下他的糟心处境。
小屁孩子：“我跟你说——”
“闭嘴。”
林牧说话口气很冲，和教育网吧熊孩子如出一辙。
小屁孩子大概没想到传说中的小宝石这么硬气，一句话说到半拉卡在那里，嘴巴张也不是闭也不是，一双大眼睛看着林牧眨巴眨巴，脸上难得露出一点孩子气的为难。
花了几秒时间，他才把嘴型顺圆溜了，开玩笑似的“哦”了一声，咧嘴笑道：“那我闭嘴，听你说呗？”
林牧业务不熟，语速很慢，“既然这么好，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啊？”小屁孩子笑得更灿烂了，语气十分轻松愉快，“我体检不合格呗。”
说这话的时候，他悄悄调整了一下身体重心，把自己站得笔直笔直，好似礼拜一的国旗杆子。
其实就算他不说，林牧也注意到了，小屁孩子非常瘦弱，体型根本撑不起身上那套西装，而且走路姿势有些违和，虽然他尽力挺直腰板放慢速度，但步与步之间那种细微的卡顿还是被林牧看出来了。
小屁孩子跟林牧对视一眼，双手背后又踱了两步，“说实话，我要有你这种条件，我肯定不带犹豫的，生他十个八个，还什么三等星啊，直接就到首都星去享受人生去了。”
说完，他停下步子，冲着林牧提起半边裤腿儿，“想看就大方看吧，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金大姐说了，伤疤长在自己脸上，除了瞎子任谁都能看见，想藏是藏不住的。
你要不想别人揭你伤疤，唯一的方式就是自己把它揭了。
裤脚下方露出半截假肢，擦得银光锃亮，甚至有点儿晃眼。
没错，他就是个瘸子，如假包换的那种。
三岁那年遇上矿难，左腿齐根儿断了，活到现在用过三副假肢，现在这个最像真的，为了这玩意儿，他跟金大姐预支了十年工资，不多不少，一千九百九十八根能量晶，最低阶的那种，自此公司同事给他取了外号“一九九八”，至于本来叫什么，连他自己也不关心。
一九九八展示完毕，放下裤腿儿：“虽然瘸腿儿也不影响生崽，但那些老男人一个比一个迷信，都想找你这样的代孕，你听我的，好好努力几年，我保证你就是那颗冉冉升起的业界新星。”
林牧那边静了片刻，“走路疼吗？”
“还行吧，都一样。”
三无产品，走不走路都他妈疼。
一九九八又回到老太爷的架势，“你啊，少管别人闲事，赶快把合同签了，把你自己终身大事定了。”
林牧站累了，就近往墙上一靠，抱着胳膊，也是一副老太爷的架势，“不签。”
两位老太爷大眼瞪着小眼较劲。
正僵持着，一九九八手腕上提示灯闪了闪，金黄金黄的颜色，是金大姐的专频通讯。
他走到门口，拿出吵架的气势跟自己老板聊了一通。
妈的太烦人了，两个活儿非得安排一个人干，所以说老板都是臭狗屎呢，扯什么没有别的人手，还不就是不信任他吗，怕他把心肝宝贝儿小宝石拐带跑了。
“行行行，我去，你是老板，你说了算。”一九九八吵完回到屋里，对林牧道，“我这儿临时有事，得出去一趟。”
林牧难得不嫌累地抬了抬手，“再见，不送。”
“再见个屁。”假肢都给人看了，一九九八也不搞那些假客气，一把拉过林牧出了屋子，“你跟我一起去。”
“去哪儿？”
“今天新船到港，老板叫我过去看货。”
“什么货？”原主提供的记忆太少，林牧打算自己动手，多捞点儿有用信息。
一九九八露出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随即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又失忆了？”
林牧：“……”
什么叫又失忆了，原主是把失忆当饭吃吗？
一九九八盯着林牧看了几秒，“果然。”
他看过资料，知道小宝石是个“白板”，不过还是第一次亲自确认。
白板一词特指失忆，在这时代十分罕见。
现在人人都有个人终端，终端包含一枚外置记忆存储器，相当于给人脑加了一个移动硬盘，这玩意儿又小又硬，正常来说，如果连它都搞坏了，那你这人肯定早就凉了，也没机会失忆。
白板分为两种情况，第一种属于传说级别，据说前线军官禁止佩戴外置存储器，毕竟打仗危险，万一被敌人抓了，这东西存在严重的泄密风险，所以前线军官只能用脑子记东西，万一受个重伤啥的，就很有可能像原始人一样失忆。
另一种情况呢，一九九八就比较熟了，刑罚中有一条就是记忆清理，所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直接把记忆清干净了，最快，也最靠谱。
不过稍微有点副作用，清理之后短则一天长则半年，犯人因为药物残留，很有可能反复失忆。
走私船上经常看见这种重刑犯人，一般来说，像他们这样的正经公司，是不会把白板签过来的，小宝石绝对是个例外。
“哎，对了。”一九九八把林牧塞进飞行器，又脱下外套，包粽子似的给他裹在头上，“把脸遮上，不然分分钟被人抢走，跟你说吧，老疙瘩这里没有好人。”
“比如你吗？”
一九九八跟听笑话似的，“我当然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