姮娘悄悄地捏了捏怀中的玉珩，谁能承想，十万年前他给她去玉京山的信物，便是此物。
那时候她满心感动，只知道他是处处想着自己的。不过是同在朝阳山的这么数日的情分，便想到她的生世飘零，想着为她找一个依仗。
那时她已然偷偷对他动心，可一个色|界天人，又怎知喜欢是什么意思，动心是什么滋味？
正是这份注定无果的情意，让她选择埋藏心底，拿着他的信物，去了玉京山投奔在司战之神嶎燎子的门下，做了他座下最末的一个弟子。
后来回想起来，那一切不过是个阴谋，为何东洲那么大，他偏生选择了荒僻的朝阳仙山，为了世上有那么多无品无衔的散仙，他偏生要帮她投入师父的门下。
原以为是他心地柔软，慈悲众生，待自己温柔，如今想起来却是可笑可恶。
上神嶎燎子，四洲三界仅存的古神之一，驻守玉京山数十万年，下通昆仑神宫，上达九重天神霄台，是所有修行之人登天飞升的必过之关。
师父又是司战之神，刚正不阿，护卫十方苍生含灵，下至四洲，上达九天，有多少资质优越的名门之后想拜他为师，可是这么多年，也只收了六个弟子而已，还都是上神之后，她又有何德何能，能够投入师父麾下，做他的关门弟子呢？
这一切不过是九曜精心排布而已，他既要来欲界历劫，便提前将所遇之人，所历之事一一安排好，这么粗浅的道理，如今想起来也甚是合理。
她以为他爱上自己，以为他会娶自己为妻，却忘了他一个色|界天神，怎会与自己一样动情动念，不过是假戏真做而已，让她一见倾心，再见生情，都是为了推动剧情发展而已，就如同传奇话本的段子一般。
真是可怜极了。
姮娘敛神，将种种伤心的过往抛诸脑后。
那日在归义坊舒府的事情就这样地不欢而散了，可朝堂之上的明朝暗涌却更甚了。
首先一桩大事是，皇上下旨设立奉宸府，立张之易为奉宸令，基本上还是控鹤监换汤不换药，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多了一些文学滥觞之徒，寻了个名正言顺的由头是编修《三教珠英》。
明面上的寻欢作乐自然是不能再继续了，转为更加私密。像袁澈那样被逼着承宠而不能成婚那样的丑闻，自然不会再有了，武周氏也不愿那样强人所难，还是希望男宠是心甘情愿的。
为此，张之易已经开始为她物色新的人选，一个名叫裴吉的家奴进入了他的视线。
这家奴也不是从别处寻得，正是他那好男色的母亲阿臧从市井中所获，一时惊为天人。
听说年方十八，洁白秀丽，身上还微微带着一丝天然的香气，贵在既勇猛健壮，还能温柔体恤，处处都能婉转可意，让阿臧爱不释手。
皇上好尝鲜，虽然珍爱六郎，但长此以往自然也会审美疲劳，偏偏张之易近来越来越不大耐烦这床笫之事，便总想着寻一个可意新鲜的代替自己，选来选去便看上了裴吉。
只是想将区区一介家奴送上龙榻，并非易事，倘若得了圣宠那也罢了，若被厌弃了事后被发现他的身份，那边是玷污圣上，是欺君之罪。
可这一切，却正是崔珩的手段。自从舒茂家回来之后，他一连几日都未见客，连麟台都不去了，问起来便说旧疾告假。
姮娘那日同他说的话，他竟一个字都未与别人透漏，就连同他焦不离孟的裴素都未曾说起。
可是朝中出了这样大的事，裴素自然是要登门去问个清楚的。进了松筠院的大门，却见他一身素服，抱着一只小白鹤，呆立在池边看着看着这一人一鹤的倒影。
裴素自然认得这鹤，是自己所托，本来羽毛都未丰盈，如今养了这些日子，竟然长大了许多。
“你可知道如今张之易在朝中又声名鹊起了，奉宸府与控鹤监又有何异？咱们之前辛苦筹谋可不就是付之东流了吗？”
裴素说起这事就愤愤然，可看崔珩的模样却始终无动于衷，便诧异道：“你该不会因为这事气地都罢朝了吧。”
崔珩总算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温柔地摸了摸小白鹤毛茸茸的脑袋，“只要那个女人一日不放下私欲，即便我们除去了张家兄弟，自然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张家兄弟。”
“那我们图谋那么久，莫不是得把她给拉下那宝座，才能得胜？”裴素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