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来赴宴的举人都知道?这?位萧大才子脾气不好了,怕贸然打扰,会被他甩个没脸,于是没一人敢坐下扰他,又踮着脚走了。
唐荼荼就是这?时候摸进去的。
进亭子前张望了半天,这?会儿客人几乎都在坡上听戏唠嗑,自水亭这?边人不多,但总还是有的。池边站着几对男女?,大概是已?经定了亲的,寻个机会说?说?话,中间隔开的距离能有一米宽,小青年们各个羞怯局促,没人留意这?个亭子。
唐荼荼跟小宋氏借了个团扇掩面?,抬脚往亭里?钻。
这?步声?又重又急,听来鬼祟,萧临风立刻警觉睁眼,目光锐利地望来,紧锁在她脸上。
那一瞬间,唐荼荼竟有被二殿下盯住的错觉,后颈都麻了一片。
穿来盛朝半年,唐荼荼没见过?这?样?迫人的目光,脚下立刻顿住了,心随意动?,也砰砰地跳起来,因为着急,她脸颊也飞快泛起红晕。
萧临风冷声?:“做什么?”
唐荼荼深吸口气:“我来,是想跟公子问?件私事。”
她声?儿向来软和,这?会儿紧张得细成?一线,说?似黄莺娇啼也不为过?;又拿团扇遮着半张脸,脸都不敢露全,活脱脱演绎了一出“小女?子含羞带怯”。
加上一深吸气,胸脯就随着气量往起鼓。
萧临风别开视线:“姑娘自重。”
这?阵子成?天有姑娘找上门,还有她们那些盼着招个举人婿的爹,全都排着队想跟他说?说?“私事”,问?的不外?乎是“萧公子定亲了没”。
萧临风白?天出门都得带斗笠,每隔一天换一家客栈,换得这?么频繁,还总能被摸上门,不堪其扰。
一听“私事”俩字,萧临风立马露出不睦神情,落了句沉甸甸的“姑娘自重”,起身就要走。
他醉得迷糊了,还没大清醒过?来,这?一下起得太急,一坐一起间,酒后的晕眩直窜天灵盖,脚下跟着踉跄了一下。
同时,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在左肩处拉了一下,做了一个好像背着包袱、怕包袱掉了的奇怪姿势。
——可他这?一下摸了个空,那边肩膀上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东西?
萧临风眉头皱得更紧,放下手就走。
唐荼荼睁大了眼睛,心脏有一瞬间被抽空血液的错觉。
可很快,被抽空的血液倒流回心室,她从头到脚,全身的血液都滚烫沸腾起来。
上辈子,她是背过?枪的。
为方便右手持握,枪的承重背带都是在左侧肩膀上。原地休息时,随枪支重量下坠,从后颈绕过?左肩的这?根背带就会跟着被往上拉,勒得脖子不舒服,起身时得这?么扯一下,重新保持两边平衡。
除了这?个,她想不到任何的姿势,会往虚空中这?么一抓了。
末世基地中,平民是严禁持枪的,只有守城军和在外?围清理丧尸的人会按需配发;而枪械能随身携带的,睡觉时也不会放下的,只能是……
特战兵!
电光火石间,唐荼荼满脑子空白?,全身仿佛失去了控制权,她连该说?什么都想不到。她怕失望大于希望,来赴宴前是什么都没敢去想的,只打算碰碰运气。
而萧临风已?经抬脚出了亭子。
“别……”
一道?灵光劈开脑海,唐荼荼倏地想起了上回托付二殿下找人时的那首歌,忙连唱带哼地张开嘴。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
她头一句刚哼完,前头走着的人后背一僵,猛地回过?头来,目光比方才更狠厉。
“你是谁?!”
唐荼荼几乎要放声?笑出来,心口战栗哆嗦成?一团,脑子却无比清醒。
他听过?!他听过?这?首歌!
时隔七个月,她终于找到了头一个同伴!
唐荼荼眼睛一下子湿了。
七个月,206天,她写?了一柜子的日记,也没敢往日记上多记一笔。
怕他们身死魂消,怕只有自己是唯一的幸运儿——怕只有自己,穿到了这?历史上没一笔记载的朝代,魂魄未散,巧之又巧地飘进一具刚死的新鲜尸体里?,借这?尸重活一世。
唐荼荼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时代可能孤零零地只有她一人,可能目之所见、双耳所听,都是自己临死前的一场梦,于是看见什么都像是不真实的,似隔着雾。
她揣着一肚子秘密、一肚子惶恐没人能讲,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每天稀里?糊涂地磨着日子活,死守着过?去一样?苦行僧般的作息,努力提起点劲儿来,从这?个满眼古色古香的朝代,拼命找点自己熟悉的事做。
而现在,她找到了第一个……
唐荼荼心里?油煎火滚了一圈,萧临风还被晾着,紧盯着她问?。
“你哭什么?”
“这?歌是你自己本就会唱,还是从哪儿听来的?”
他又立刻否了:“不可能是听来的。”
一句紧随着一句逼问?,萧临风心里?的猜测逐渐成?型。
“你是唐家人。”
“唐义山的帖子是你动?过?的,是不是?”
“你是谁?”
萧临风咬紧下颔,脑子里?各种可能性朝着不同方向拉扯着他的神经,叫他心乱如麻,可最后,所有的可能性又被他自己一一否绝,通通聚合到一处。
终于,他有些不耐烦了。
“放下扇子。说?话!”
唐荼荼把团扇扔了,捂住了眼睛,把眼里?的泪花子憋回去。
之后她站直,收腹,挺胸,并脚,脚后跟重重一踢。
这?一刹那,两人都似凭空听到了行军靴踢踏的革响。
她敬了一个再不能更标准的军礼。
“——隶军部,基地城市建设与规划高级工程师,编号S-0149,贺晓,向队长报道?!”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啦啦,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