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厚孜棋艺一般,围棋费脑伤神,?盘棋下半日的不在少数,学院里并不提倡学生沉迷棋道。
他坐下不过半个时辰,就被句老爷杀得片甲不留了。
唐厚孜也没脾气,起身深深?揖:“句爷爷这?手屠龙实?在厉害!我还得再练几年。”
见他起身,句老爷知道他这是生了去意,心里急着回家。句老爷又夸了他几句,送着华家出门,自己棋兴上来了,留了华姥爷下棋。
从句家出来,唐厚孜直觉神清气爽,还当是了却了心头一桩大事,心里轻松,全然不知是院子里清心香的功劳。
唐荼荼还是不太懂“借园子”的意思,有点不敢信:“真的?点银子也不用给吗?不用签个租契么?万?我们损伤了人家园子里的花木,怎么办?都是别处挪过来的好树,很贵的。”
观赏树里少有生长特别快的,起码十年方能成材。
她昨天在句家那园子里看过,满园的树种?,唐荼荼几乎都能认出来,都是别地移栽过来的佳木。?棵树、?片花、?块奇石,都有各自的品名,?看便知这园子是拿银子堆砌起来的。
唐厚孜那股高兴劲儿歇下去,扭头看他娘。
华琼笑了声:“都是一条街上的,不用算那么清楚,咱家和句家平时生意上也有些往来,像他家瓷店里的熏香,用的全是咱家的;你二舅舅去南方跑商的时候,也会捎带几车瓷器去,连卖带送,今年入夏那时候,还帮他家拉成了?单生意。”
“借了个人情?而已,下回还点好处就行了。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儿,不用你俩操心。”
华琼领他俩回了宅里,写?了几道相关的事,“园子是借下了,怎么布置得咱们自己想办法,不能麻烦人家。三?五百人的宴席,肯定是要弄脏园子的,让下人盯着点,别让客人弄伤人家的花木。”
说到这儿,华琼顿了顿,觉得唐府没几个会来事儿的,她立马话风一转。
“但那么多客人,也看顾不过来,就算哪个客人不懂事,咱们是主家,不能当面与客人争执。损了什么坏了什么,回头我再跟句家商量如何赔。”
宴席还没开,还不知道能不能开,她便把?切都想好了,?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唐荼荼和哥哥安下了心。
……
这事儿解决得麻利。
唐府里,唐夫人连上何、宋两位夫人还坐在一块发?愁,连午饭也没心思吃,?扭头的工夫,就听义山高高兴兴说找好园子了,问“延康坊莲池够不够大,能不能盛得下”。
何夫人又惊又喜:“莲池?够够够,那可真是太够了!你们俩个怎么借着园子的?”
唐荼荼和哥哥目光闪烁,支支吾吾糊弄过去了。
在母亲面前说娘,他俩谁也没那么没脑子。
可唐夫人知道他俩是从华府回来的,?看他俩这表情,就什么都明白了,心里有点不得劲。当着外人面也不好细问,等三?位夫人按唐老爷留下的礼程单,?样一样地商量完,送着二位夫人走了,唐夫人才细问他俩是怎么回事。
唐厚孜:“是娘跟句家借的,就是那个卖瓷器的句家。”
“那可真好。”
听完,唐夫人并没说什么,像往常一样催了晚饭,安置了些琐事。等回了自己房里,她脸色才垮下来,唉声叹气的。
“分明是我嘴快应承住了,偏偏我这也不懂,那也不会。这头叫老爷为难,那头给华家添麻烦——我这应承的是什么事儿啊。他们娘还不知道怎么想我……”
胡嬷嬷给她拆着钗环,?听这个开头,就知道夫人又犯拧巴了,忙温声劝道:“怎么能叫添麻烦?华家太太给少爷操持,那不是应该的?少爷中举这么大的事儿,华家太太要是一点都不出力,她才是脸上无光呢。”
“夫人把少爷当成亲儿子?样得疼,华家太太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事儿麻烦?”
两个嬷嬷好不容易才把主子开?导好。
自七月初?开?始,莲池锁门闭园,句家全留给了他们。
清早太阳还没大盛,几家的下人早早到了,华家和句家的仆役比他们来得还要早。华琼大概是怕两家别苗头,提前交待过了,让自家下人别往唐夫人跟前凑,两边不约而同地分了?半园子,各自洒扫起来。
唐夫人和何夫人都是掌家的夫人,操劳命,?上午忙得脚不沾地,嘴也停不住,吩咐了这个吩咐那个。华家和句家都只来了个管事,却比她们几个夫人安排得还要有章法。
因为文宴招待的是贵客,要先拦了园中泉眼,掏干净池塘的淤泥。池子里养着百来尾红鲤金鲤,清理淤泥就成了个麻烦事,得先拦网把锦鲤堵在一头,清理了那头,再把鱼换去那边。
华琼收完租子后,上午赶过来瞧了瞧,她眼尖,?眼就看见荼荼扎在仆妇堆里,手里拿着渔网杆在池子里划拉,水溅了半身,鞋和裤脚都湿透了。
唐家的嬷嬷着急喊着:“二姑娘快别玩水了,小心受了凉!”
华家的仆妇都跟华琼一个脾气,围了?圈,各个给荼荼叫好:“姑娘网得好准!那头还有两条大的!”
华琼站在上池边上远远望去,荼荼那网兜子里是好几条活蹦乱跳的锦鲤,个头大得快要成了精,有人的小臂那么大个儿了。
用人家的园子,还敢网人家的红鲤!华琼眼皮扑簌簌直跳,挤进人堆里:“干嘛呢这是?”
水桶里已经装了好几条红鲤了,唐荼荼把这?网的三?条也放进桶里。她老老实?实?说:“句老爷说这池子里的红鲤个头儿太大了,捞几条上来,中午做鱼吃,他说还没尝过红鲤的味儿,让我们挑个头儿最大的捞。”
华琼哭笑不得:“你什么时候学会网鱼的?”
唐荼荼弯起眼睛:“刚学的。这网大,特别好捞,娘你试试!”
“我学这作甚,溅?身水,这红鲤又不好吃,就你跟着句家老爷瞎胡闹。锦鲤是聚福的,你把人家家里的福气全捞走了。”
华琼唠叨了她几句,见荼荼玩得?头大汗,挺高兴的样儿,自己忍不住也笑了。
她在庄子里就发现荼荼这习惯了,这丫头不管看见什么新鲜的,就要张嘴问,看见不懂的,也要跟着学。在庄子里住的那几天,她还学会了拿火剪捡牛粪,全然不似个小丫头。
嘴上还有道理,说不管学来有用没用,技多了不压身。这道理不错,于是她捡牛粪,华琼也没拦着她。
等荼荼把那一水桶鱼网满了,华琼才拉着她去边上坐下,说起自己的安排。
“娘跟木匠家掌柜定了八十套桌椅,中桌,?桌能坐八个人,回去问问你爹够不够。我也不知道接帖的客人能来多少,但桌椅只能多不能少……你慢点喝。”
她见荼荼喝水都跟别的女孩不?样,咕咚咕咚?口喝下去半杯。华琼揉揉脑壳,又提点。
“宴席学问大着呢,陈设啊礼数啊、再到座次安排都有讲究,你不是爱学东西么?睁大眼睛仔细看,学到一点算?点。你是大姑娘了,怎么管家、怎么掌事都得学起来,别拖延到以后什么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