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颗首尾相接的天珠猛然炸开,如绚烂的烟花,破开无尽黑暗,风停雨歇雷止,洁白而晶莹的粉尘将原先如末日般可怖的世界映衬的如梦似幻。
首尾相接银色神龙发出极尽懊恼的一声长鸣,有些不知所措地垂下高贵的头颅。
晶莹的粉尘洒在神龙银色的鳞片上,如春日般和煦的力量,生生不息,抚平他身上的所有躁动,他猛然抬起头颅。
晶莹的粉尘化为三十三阶天梯,延伸至虚无之处,每一阶极高,望不见的尽头。
这阶梯非人力可攀登,这是一条神路,阶梯起点在银色神龙身前,他无情的竖瞳之中掠过一抹难以言说的温柔,唇边溢出一声,“姬华韶。”
一道火凤虚影冲天而起,颀长的尾羽如春风般拂过冰封的苍白世界,温柔地抚摸天空与大地,让山川穿上绿衣,原野覆盖上姹紫嫣红,万年不化的冰湖如春水般荡漾,池底红莲涌动,明艳如烈火,托起一具好似被银色锁链束缚住的寒玉冰棺。
直到近前方才让人看清,这那里是什么银色锁链,而是一条沉睡的银色巨龙,用颀长的身体将整个玉棺缠绕的密不透风,隐隐可见其中灼眼的赤色。
伴随着悠长的龙鸣,三十三阶梯到了尽头,一只威严而巨大的兽瞳陡然划破天空,接着巨大的龙首探出头来,还不等他适应,整个身体从实体渐渐虚化为魂体,不受控制地下坠,好似天边坠落的银色流星,直抵湖心。
银色的光芒坠入沉眠的龙身,他从长眠中睁开眸子,百花争艳、明媚祥瑞的世界不到他的眼底,他垂下眼帘,那一眼便是整个世界,带着不太舍得的感情,有些迟缓地松开缠绕的身躯,化为一白衣男人,禁欲如谪仙。
透过半透明的冰棺,可以隐约窥见其中赤衣美人的身影。
美人眉心九瓣莲印,他眼帘微抬,露出一双淡漠的潋滟星眸,探出一只藕白手臂,轻抚上棺盖,不见如何动作,却极为暴力地轰开了冰棺,冰屑碎了满地。
冰屑扑簌簌落了男人一声,他神色依旧,清冷未变,只是在那暴力一击下,身躯紧绷,如一张紧绷的弓。
红衣美人抬手扶着冰棺侧沿,施施然起身,三十三颗莹白天珠悬在他的身后,圣洁而高贵,他从头至尾未看身旁那比冰棺更冷存在感更强的白衣男人。
被某人无视到底的男人沉不住气,盯着那优雅从容正要从他身边离开的少年,闷闷地唤了一声,“姬华韶。”
被唤住的红衣美人这才给了白衣男人一个眼神,有些懒洋洋的,“不叫娘了?”
白衣男人身体有些僵硬,假装自己听不懂,坚决不想承认。
姬华韶轻笑了下,极为随意地道:“呵!云长生,既然你不想用我的身体,那我拿回去了!”
云长生眼看着少年抬步就要走,他急切地拽住了姬华韶的手腕,目光紧紧凝在那张风华绝代、姝丽至极的面容上,语气强势而又冷冽,“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姬华韶笑了笑,此刻的笑意到达了潋滟的眼底,“松开。”
“我不松。”看上去禁欲而又清冷的男人果断地拒绝道,仿佛他一松开,便会失去手中紧握着人的身影。
姬华韶微微挑了挑眉,他挣了挣手腕,没扯动,对方不止没松,还紧了紧手指,他无奈地开口道:“你我相识亿万年,你何时变得如此幼稚了!”
云长生沉默不语,仅用看似平静实则固执又灼热的目光紧盯着那红衣少年。
姬华韶被那露骨的目光看的老脸一红,被这一打岔他差点忘了让他松开手的缘由,直到齐刷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僵持不下却又万分亲密暧昧的局面。
“恭迎父神回归。”苏栩、苏槿、危若寒、百渊、青魇等极为熟悉的面孔密密麻麻跪了一地,他们左脚踝皆有一别致的脚环。
一日老父亲,永远老父亲的姬华韶被这么多崽看到这副拉拉扯扯的画面让他有些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一如往常般端着架子轻轻应了一声,“嗯,你们都很好,起来吧。”
受到表扬的众妖族,笑得如同得到糖果的孩子,对于姬华韶身边的白衣男人,此时得以恢复记忆的众妖再次看到数亿年都难得一见的冰山脸时,秉着极为官方的语气,“拜见神主。”
只是从语气中谁都能听出一份嫌弃出来,跟恭送没什么两样,云长生微微困惑,他有这么妖嫌狗厌吗?
接收到云长生眼神瞬间读懂他眸中意思的姬华韶不禁失笑,传音道:“他们都还是孩子,跟他们计较做什么!”
云长生面无表情,气息冷冽,都是孩子?谁家的孩子岁数以亿计算。
“先松开我的手腕。”姬华韶手上并未用力,而是轻轻晃了晃,以商量的语气道。
云长生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父神,他怎么处置?”苏槿、苏栩舅甥俩推出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的谢微鹤,他们看着眉来眼去的俩人,感觉再不打断一下,他们的老父亲就要被那冰山神主拐跑了。
云长生在看到谢微鹤的一瞬间,敌意立现,杀机毕露。
姬华韶安抚地握住了男人的手,带着些戏谑地道:“我家的小崽子们可受不住神主陛下的杀意,收一收。”
姬华韶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的人他来处置,云长生深深地看了谢微鹤一眼,他侧身退到一旁。
姬华韶走上前,伴随着他的脚步,铃铛声轻响,谢微鹤低垂着脑袋,他目光隐晦,望着少年赤色的衣摆,他本以为会受到斥责或者一顿毒打也好。
然而一道极为熟悉的柔和力量将他身上的绳子解开,“不敢抬头吗?”
谢微鹤闻言,身体下意识得一抖,这样寡淡的声音远比打骂更让人恐惧,他缓缓抬起头,却极为硬气地憋出一句指责,自顾自地起身,傲骨铮铮,“就算我做到如此地步,你也要依然包容我的所作所为吗?我本以为神眠之渊的死亡是我的归宿,你却仍然将我带了出来,我该说父亲不愧是父亲吗?你没有心!”
“我让你起来了吗?”姬华韶轻飘飘地扔出一句话,将谢微鹤双膝砸进泥土里,动弹不得分毫,左脚踝上赤色锁链不断蚕食血肉,在皮肉生长与腐蚀之间拉锯,赤色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谢微鹤难以置信地望向那高贵的神祗,此时的他狼狈又卑微,低到了尘土里,他不相信这人会这么对他,不是不论他做什么都不在意吗?
“是我太纵容你了吗?”姬华韶唇边的笑意有些冷。
“是!”没等谢微鹤回答,众妖异口同声地应道,叽叽喳喳地控诉被谢微鹤欺压的血泪史,什么尾巴毛被拔了,媳妇跑了,给父神的寿礼被抢了……
“……”完全没料到有这场面的姬华韶,这群不省心的崽。
“父亲。”谢微鹤弱弱地唤了一声,有示弱的意味,看上去乖巧又讨好。
“现在知道怕了?”姬华韶面无表情地反问道,他微微阖上眼睛,谢微鹤也算是他一手放养长大的吧!
就如同他曾经做过的那个梦一般,他在自己住处的河流里捡到一颗漂浮的白蛋蛋,白捡的当然是煮了,架起火、支起锅,水开了,蛋裂了,出来一只小白鹤,开口便笑着叫他父亲,声音清脆。
此时的他有许久没养过这么小的崽了,究竟是多少年他都忘了,撸起来手感很好,他极为愉快地决定养了,他给他取名为谢微鹤。
“你给我取名为微鹤,从来都是微不足道的意思是吗?”谢微鹤发问道,他本以为姬华韶不会回答,然而他却开口了。
“你知道你为什么姓谢吗,你应该感谢自己破壳的早,不然就变成白煮蛋了。”姬华韶面无表情地解释道。
谢微鹤懵逼。
“……”云长生,这很姬华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