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刚过不久,青州府城外的码头集市已极热闹。
“油饼,炸油饼,才出锅的油饼香喷喷,八文钱一个……”
“水梨,解渴佳品大水梨,二十文一斤……”
“青州刺绣,送礼佳品,百年工艺……”
集市不远处是宽达数十丈的清水河,河上船只首尾相接、一眼望不到头。船只靠岸办理通关手续,需要等待一刻钟,船客们也能趁机下船歇脚。
商机就在这一刻钟的时间里。
船客们涌进集市,最前头是炸油饼、蒸包子、稀饭酸菜等早食摊子,其间错落着墨砚、绣品等青州特产。
大部分人停留在集市入口,少数顺着青石板路继续往前,待拐了个弯,前头的人脚步登时一缓。
满满当当的小摊中间,站个守摊的姑娘。
这集市里守摊的女人不是没有,可大多是四五十岁、端着一脸沧桑的老妪,或是梳了妇人头的泼辣媳妇子,做未嫁装扮的姑娘实是少见,姿色如此明媚的更是稀罕。
有人便上前看她的小摊。
板车上重叠放着五层笼屉,笼屉盖的严实,为了保温最上面还搭着一层白色的厚棉被。
这卖的是什么呢?蒸笼盖的严实,未曾溢出多少香气。
陶蓁的摊位偏僻,能到达的船客十分有限。见终于有人前来,忙连着棉被一起掀开笼屉,将戴着薄纱布手套的手探进蒸笼,取出来一个米盒子,当着众人的面一掰为二,露出里面的馅料。
面饼白,米色酱,菜蔬翠绿,不仅颜色好看,香气更是浓郁逼人。
“阿叔先尝尝。”陶蓁将一半米盒子递向最近的一位汉子。
汉子“嘿嘿”一笑,伸手接过,张口便咬。
烫,好烫。
浓郁的香味却在口腔里炸开。
是被酱料浸泡过的米香,却又不厚重,没有遮掩米的本味。
不,不止,还有浓郁的肉香,一抿即化。
嚼动起来菜蔬脆口,中和了肉粒的腻味。
米粒软硬正好,面饼松软弹牙,量大管饱滋味足。
“香,真香……”那人已舟车劳顿三四日,口中发苦,吃着什么都没味儿。瞬间被这米盒子打开了胃口,毫不吝啬称赞之意。只是此集市远离城里,物价本就极高,这米盒子馅料如此复杂,定然会贵很多。
“若合了阿叔胃口,劳您帮衬生意。五文钱一个,夏日天热干粮易坏,用不着多买,两个就能撑到下一站码头……”
“五文钱?”那人简直吃惊。最前头的油饼都还要八文,这米盒子和油饼的大小差不离,有米有肉又有菜,竟然只需要五文?
况且商人重利,巴不得人人多买,哪里见过有劝人少买的。
那人便道:“两个哪里够吃,我还有妻儿与老母在船上。来六个。”
陶蓁便捻起油渍纸,将六个米盒子分包成三份递过去,另一只手同时递出一个装银子的布口袋,清脆的吆喝声同时而出:“米盒子六个,一共三十文。”
前人起到了宣传效果,前脚走,后脚就有人补上:“来四个……”
第一艘船载着船客与货物再次离岸,集市上短暂的清静下来。
陶蓁清点着卖出去的米盒子,微微吁了口气。
她一共带出来五层笼屉,米盒子身扁,能重叠而放,一层能装四十个。方才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卖掉了大半层。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半日就能打烊。
阿弟小满被她托在邻人家中,如此最晚她未时就能到家,也省得小满等她不着又哭哭啼啼。
她旁边的摊主,是位姓董的阿婆,卖的是绣品,方才搭着她的热度还卖了两个绣帕。
董阿婆一边往小摊上添货,一边笑道:“如何?我说你这吃食不愁卖不出去,老婆子可说错了?”
陶蓁笑一笑,“只是运气好些。”
这青州府水陆交通发达,南可通远海,北可达关外,是缙北极重要的商贸中枢。尽管上一世她厨艺了得,可人口天南海北的聚集于此,众口难调,她对第一日的买卖还真不敢太过自信。
然也不是没有机会。
船客们都有共同的诉求。
干粮要方便携带,像圆鼓鼓的包子就不好塞进衣襟里;
油少不脏衣衫,像油饼即便用油纸包好,或多或少也会漏油;
要味儿小不熏人,韭菜盒子就不能带进船舱里,否则要招来一顿打;
要能耐饥,不能这头吃饱,才过一个时辰五脏庙又闹腾;
若味美就更好了,船上提供的伙食顿顿相同,船客们嘴里都要淡出鸟味来。
陶蓁便是考察过市场,决定求同存异,以米盒子试水,作为白手起家的第一道吃食。
之选择铺位日租金高达一两银子的码头集市,也是看中了此处人流量大,物价比城里高的多。
现下正值仲夏,便是船客随身带了干粮,最多两日便要馊,买吃食的钱省不下来。
这就像前世火车临停站的小摊一样,看着不咋高档,可物价比外头至少高两倍。一瓶纯净水外面卖两块,站内小摊能卖到五块。虽说贵,可挤时间买的人也是扎堆。
未几,又一声号角声响起,代表又有一艘船已经靠岸,即将开闸放客。
陶蓁重新戴上纱布手套,做好揽客的准备时,前方陡地传来一阵打骂。
莫非生了何种意外?
她第一日做买卖,求得便是开门红。唯恐被牵连,忙踩上板车站高去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