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楚阁呢?”
他一愣,半蹲下来,抚摸我的脑袋,柔声解释道:“你们不一样······
我此生没办法教他免受情劫,但至少可以护你至白首之时。”
我必须承认,裴大人实在聪明,他从不给我俩尴尬的机会,打一开始就处理好了最难解决的一部分。我那从未说出口的话,倒也真的不必再说。
不久,我们三人返回江华裴府。
本朝帝君对臣下疑心慎重,派了几波使臣来东南,一路奏斩了许多官员,江华作为南部重城,自然不在例外。
裴大人再没有亲自抓捕逃犯那等功夫,每日与属下在府衙内整理帐目,追诉欠税,短短几月,人好似老了十岁。
他本人也像真的衰老了一样,不再一个人孤零零得作画、抚琴,行事圆滑许多。那些关于奇怪道士的传闻,也渐渐为人们遗忘。
朝廷似乎忘记了他这个人,忘记了他这个前朝最富文采的状元,漫漫数十年,他一直留在江华,为城中琐事操劳,为豪贵刁难,几十年如一日。
他也真的遵守了承诺,一辈子护我长安,待我如亲妹,终身未娶。
我早料他,按他的操劳程度,早逝这件事,并不难想象。
但真的坐在他病榻前,我年过半百,依旧难抑泪水。
他病的一塌糊涂,两眼空洞,声音断断续续,嘱托我和老年一些事:
“我······我在常乐镇有一处宅子,你们可搬去······搬去那里······地契在我枕头下······”
“我不走!”我嚎啕大哭起来,“住了几十年,你凭什么赶我走?”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伸出手,如当初般摸我的脑袋,“涟漪······乖······”
“还有······我死之后,不必厚葬,丢进火里,拿着那······剩下的灰······灰撒在废帝陵前就可以了······”
十几年前,楚阁自尽于帝陵。
我含泪握住他的手,“涟漪记得······”
“若你见到裴原······对,我的侄子······告诉他······告诉他,我从不怪他······怪我与璇玑门,与璇玑门的缘分不深······故偏见楚阁······故无能为之······”
我和老年哭作一团,有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从前觉得第慎古怪······”他露出惨白的笑容,将头侧到一边,“如今······倒长恨无法如他一般,不顾轮回,追随而去······”
“点起长念香······第慎会帮你,任何事······”他用颤抖的手指指着案台上放着的朱红色竹筒。
“大人!”
约么过了两个时辰,他便永远离我而去了。
我取走长念香筒,里面只有一支香,待捏起那支香燃上,又出现了一支,取之不尽。
我跪在裴大人灵牌前,眼睛哭得有些麻木。
那记忆里朱红色道袍的道士如约而至,这一次,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没有带拂尘,而是一根白玉烟杆。
第慎看了一眼裴大人的灵牌,把烟杆凑近自己的嘴,“他死了多久?”
“七天。”
“生死有命。”
“你当年将涟漪救出鬼门关,莫不是违抗了天命?”
我猛然转头看向他。
“为什么不能救大人?”
“他的命,有几个人敢管?”
第慎用烟杆轻扣了一下灵牌,“你生死簿上的寿命还有几十年,节哀顺变。”
我问他几个裴大人临死前仍在挂念的事。
“裴原······”
第慎:“那小子不经意间夺了他入仙门的机缘,修仙去了。”
“是那什么璇玑门?”
“对。”
“楚阁到底是什么人······他的情劫······”
第慎神情一冷,“他,算我一个闲着无聊的仇敌,和一个比较倒霉的下属,合起来算计的产物。”
我似懂非懂,用哀求的声音问道:“我还能见到裴大人吗······”
他低头瞥了我一眼,答道:“谁知道呢?我并不是司命。”
我还有许多事情想问他,他直接丢下长念香筒,消失在原地。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为裴大人守丧一年后,我才启程前往帝都,废了很大功夫按他说的,将他的骨灰撒下去。
凭借着裴大人生前与国师的通信,我找到他,这位百岁老人鹤发童颜,亲自接待了我。
“我知道你的来意,跟我来。”
用生者成心祈求和自身寿命换取愿望实现。
国师问:“你真的想好了?”
“您早已经知道,不是吗?”
我答道。
他不再过问,直接开启了仪式。
我跪在法阵中央,心中默念自己的愿望:
“苍天,请教裴宁裴恩公的转世,拥有一丝仙缘,结果不论,请给他一个机会,凡女涟漪,愿用剩下的二十年寿命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