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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片叶子(2 / 2)


漂亮妹妹现在在干什么呢?

小顾总裁推开门,摇摇晃晃地朝顶层走去。

“路编剧,”顾栩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虾肉,一边问道,“你想好之后要做什么了吗?我是说……编剧工作结束后。”

“怎么顾先生你也在问我这个问题,”路美南哭笑不得,“我们家至少有十个人问我这个问题,我都要被烦死了。”

“你家人也是关心你。”

牵扯到家人的问题,路美南想起之前阁楼上的争执,怕戳顾栩伤心事,于是她顺势转移话题:“唔……其实我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我觉得我的思考其实也不算是思考。”

“说说看。”

真是奇怪。

在来之前,明明路美南也只是隐隐约约有个大致的轮廓,并没有清晰的表述;而她和顾栩也并不熟悉,完全就是“交浅言深”的典型批判对象。但或许是顾栩给她的感觉真的太像她小说里的男主角了,以至于她只要一看到他的脸,就文思如泉涌,啊不,是思路如泉涌:“我最想做的当然还是写小说了。”

“当职业作家吗?”

“是想这样做的,但是,怎么说呢……我又不想只是纯粹坐在书斋前的那种写。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路美南把一颗虾放进嘴里,忘记了蘸辣油,“这个世界上有两种写东西的人,一种是幻想人生型的,他们想象力很好,天赋奇崛,只用坐在那里就倚马可待;还有是记录人生型的,他只能写他经历过的,或者至少是近似体验过的。我是第二种。”

“我觉得我应该是有一点点天赋的,否则也不会大学写了将近四年;但我的天赋应该是不多的,因为我真的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我很喜欢生活,生活有无数的素材,精彩又美好,可爱得要死,可是只坐在那里,我就没有生活了。”

“我得去经历,我才能够书写;我想要写出自己满意的东西,就必须去经历。经历本身又是美好的,没做过的事,再难都是有意思的;做惯了的事,再轻松都只是机械做工。”

“但是我妈说这样不行。她说我读书读傻了,人生本质就是过日子,没有稳定的工作就什么都没有,说我写了四年要适合做这行早就成功了,还说我到她那个年龄就明白了……我现在就明白了。稳定真的很好,写作也真的没有保障,我也真的没有天赋……可我还是不甘心。就好像,如果这件事我不能做到,我将永远无法心安一样。但是真正做到之后我就会心安吗?我也不知道,毕竟爸妈也渐渐老了,我不可能再这么吊儿郎当了。”路美南用手肘蹭蹭头,很不好意思地说,“很混乱吧?我思维真的很不清晰,顾先生就当个乐子随便听听吧。”

“无论怎样打扮我总免不了/尝到这狭隘的人生的痛苦/我太老了,不能徒事嬉笑/又太年轻,不能无思无欲。”

沉默了一会儿,顾栩忽然说道,带着一点点吟诗的轻微咏叹调。

路美南想了一下:“是歌德的《浮士德》?”

顾栩点点头,看向窗外的倒影:“‘这世界能给我什么?/你得要安分啊!得要安分!/这是永恒的歌声/在我们耳畔喧响。’——但是浮士德大概永远也没法安分下来了。”顾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直视着路美南的眼睛,“你是一个小浮士德,我明白了。”

路美南脸有点红。

她是学比较文学的,自然读过《浮士德》。在那里面,浮士德博士和魔鬼靡菲斯特打了一个赌,如果对方能让他感受到满足,那对方就可以拿走他的灵魂;而在浮士德感受到满足之前,魔鬼将是浮士德永远的仆人,他必须要为他付出一切,以让他终有一日感到满足:“我哪儿是浮士德,浮士德比我厉害多了。人家首先是个博学的大博士呢。”

“你也是博士。文学博士。”

“你怎么知道我是博士的?!”

顾栩轻咳一声,没有回答路美南的话,“重点是,你大概就是那种对人生永不会满足的人。你只想不断地探索,不断地经历,然后使经历过的事变成文字。”

“经过顾先生你这么一总结,我觉得我真是不切实际。”

“也不是,你只是比较具有韦伯所说的那种新教伦理罢了,你这种性格,其实很适合去做生意。”

“顾先生,你想做什么呢?”路美南偏头问道,“一直都在聊我,你什么信息都没泄露呢。”

“不要转移话题,”顾栩轻轻地叱了一句,但还是回答了,“我没太想过这个问题。从被领养的那一刻,我的人生就被注定了——别这样看我,我从来没有怨恨这件事。我的意思是,既然有了好的生活,那我总要回报一些什么。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人还是要知恩的。”他说着,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别人的事一样,无悲无喜。

路美南看了顾栩半晌,忽然道:“但是被领养并不是那时的你能自主决定的。”

“事实上,领养必须要孩子本人点头才行。”

“但你那个时候并没有能力想清楚,不是吗?我的意思是,就像法律说的那样,‘没有完全民事能力’。你那时还只是个小孩呢。”

“也许吧,”顾栩笑了笑,他看上去有些轻松,脸上又有点红,很是微醺,“话说回来,如果让我自己选择的话,我会想做什么呢?我以前虽然想过,但却一直不知道答案何为,但我现在想,我应该是知道了。大概……”

“我想当靡菲斯特吧。”

“……”

路美南怔怔地看向顾栩,脸渐渐地完全红了。

对方的脸也是红的。红酒的后劲全部出来了,之前还没有感觉,但在暖气的催化下,在各种情绪的围绕下,顾栩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完全停止运转了。

他现在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他想拥抱她,拥抱这个小代购,拥抱这个擅自拿他当原型写小说的小作家,拥抱这个跟自己吵得昏天黑地、在网上张牙舞爪、在线下间歇性古灵精怪、日常性缺线跳脱的路编剧。

是醉了吗?应该是吧。他不知道。

他好想拥抱她。他只想拥抱她。

顾栩的喉结滚了一下,他的声音有一点点沙哑:“其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划破天空,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路美南和顾栩僵硬地回过头。

同时,由于声音太过石破天惊,所有的人也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顾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阁楼上,手指抖得像尔康:“顾栩!美南!你们怎么搞在一起了!”他痛心疾首地说。

顾鑫这么一闹,再加上周围的视线太多,连顾栩都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顾鑫,事情不是……”

“我不听!我不信!”

咆哮马化身的顾鑫仰天长啸:“不!不!不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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