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霄看童殊不言,心知童殊已经动了心思。
他凝视敛目,顶着童殊的压迫感说话让他心神惊惧,但作为十使之首,他有责任把事情汇报明白,他道:“主君,景行宗的宗主与臬司仙使各司其职。宗主主理宗务,臬司仙使主理刑务。此乃各道皆知之事。”
童殊面无表情听着,心中微动,其实已隐隐猜到下文走向。
果然忆霄道:“当今鉴古尊执掌一宗,但因他没有执掌臬司剑,是以他以宗主之尊只能执理宗务。真正赋予景行宗‘奉天执道’权力的尚方宝剑是臬司剑。臬司剑灵有神格,臬司剑主乃半神之位,景决才是景行宗的掌权者,才是那个可以监察六道的神。”
忆霄所言乃人人皆知之事,专门提此,指向谁不言而喻。
童殊沉面,难辩态度。
忆霄看不出童殊在想什么,无形的压力迫得他心头直跳,这位能管温酒卿叫“好姐姐”的主君,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般好说话。
忆霄敛了敛神,接着道:“主君可有想过,景行宗通信自有传音法宝,为何给景决的公务信要专门派遣信使往来送达?”
童殊听到这里,面上才有了表情,他微挑了眉,听起来像是笑道:“你们监视我?”
忆霄冷汗霎时滚下额头,可话未点明,他必是要将事情报明的,仍道:“不敢,只是这世上没有信仙截不到的传音法器——”
“嗯。”童殊打断了忆霄,接下来的内容,他知道了。
这世上没有信仙截不到的传音法器,只要信仙没有截到,就说明没有。进一步说明,景行宗与景决往来传递消息放弃了最便捷的法器,而选用了最耗费人力时间,却也是最安全的信使传信。
童殊木着脸沉吟了片刻,就在忆霄以为童殊不会表态之时,童殊突然道:“近日,信仙与你传递消息?”
忆霄直觉不妙,却也只能据实答:“是。”
童殊倏然打破了一直的面无表情,笑了一声,道:“所以信仙着急离去,是另有安排?”
忆霄只觉被童殊那一声笑骇得内府巨震,答:“是。”
童殊面上升起霜意。
忆霄感受到陡然加重的压迫感,他头低得低些,斟酌片刻,觉得还是有必要把话挑明:“景行宗显然在防着信仙,这说明有人知道信仙尚存于世。此事只有九妹知道,九妹只告诉了主君,而当时谁还一并听——
“够了。”童殊冷声打断了他。
童殊没有露出忆霄料想的震怒神情,此时忆霄实在拿不准这位新主君的脾性。忆霄处事素来四平八稳,他作为首使,有的事不能逃避无法推卸,那些有可能引来主君雷霆之怒的话,只能由他来说。
忆霄提声抢道:“主君方才问十使是否可信?属下作为十使之首,敢问主君,就算我们只忠于令主君,凭令主君的遗命,我们又怎敢背叛于您?我们为何不可信?”
童殊想:是啊,令雪楼凡有安排,必有后手。令雪楼会留遗命让十使复回魇门阙,定然有掣肘之法。
令雪楼自己薄情,也并不相信人间情义。所谓忠义,于他而言不值一提。偏他越不在乎,爱他之人、忠他之人多如牛毛,多少人愿意为他不惜性命。
忆霄见童殊不言,接着道:“魇门十使对令主君,对魇门阙,对童主君之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主君,您深知令主君,想必一定知道我们履令的决心。”
童殊目光不轻不重在落在忆霄脸上,忆霄此时说到动情,恰抬头看来,与童殊目光一接,只觉那眼里似有漩涡,他连忙垂眸俯首。
童殊道:“所以,忠心耿耿的你们,在五十年后的,突然复回魇门阙,又赶在与我一同入景行山,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景行宗?”
其实两边都不放心,但不能说,忆霄低头道:“属下不敢。”
童殊道:“你们是怕我为情所困,公私不分;还是怕景决虚情假意,心口不一?”
童殊这话极重,周身的威压铺天盖地罩来,忆霄自认修为离魔王境已不远,却不想在一个没有魔王境的魔王面前,竟是如此不堪承受,只觉内座都要翻腾了,他勉力强压下翻涌的不适感,道:“属下不敢揣度。”
童殊气笑了,道:“所以你们要封住西院,严防死守,怕计划漏露。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有两个人你们拦不住?”
忆霄打定主意今日要说明白,硬着头皮道:“洗辰真人、焉知真人,我等拦不住。但是,主君能拦住,只要您愿意。”
童殊往前倾身,手搭在膝盖上,这样离忆霄已近到垂下的发能扫到忆霄发顶的距离,他道:“话已至此,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你们做了什么吗?”
如此近的距离,忆霄不敢抬头,他道:“芙蓉山与青凌峰有动作,景行宗包围他们,我们的人包围景行宗。”
童殊道:“好大一盘棋。螳螂补蝉,黄雀在后,你们可真有主意。”
忆霄道:“并非是我等的主意。”
“哦,这也是令雪楼的遗命。”童殊似笑非笑道:“这才是令雪楼非要你们随我一同上景行山的原因么?”
忆霄道:“令主君所想,并非我等下属可以揣度,若是连主君都不知,我等更加无从得知。”
“令雪楼还安排你们做什么?”
“其实统共只有一事,跟紧景行宗与主君,仔细景行宗的排兵布阵。”
“排兵布阵?要与景行宗打战?”
“不知。令主君只命我们跟紧了,说等事态触发时,您自然知道如何调遣。”
“可知是何事态才能触发?”
“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