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无遮拦这个词实在没有什么正面意义。
一害怕就话多,一害怕就口无遮拦,意思相近,褒贬却不一。前半句没问题,后半句却是没道理。
道理都懂,而当一个人不想让另一个人害怕,便是什么道理都不讲了。
陆殊不知的是,那个他后来吐槽过无数次铁面无私、是非分明、六亲不认的活阎王,其实在少年时,曾经尝试解开冰封,去对某个人网开一面。
此时陆殊当对方只是暂时压下怒气,他见好就收,举手保证道:“我保证,我不再对你说奇怪的话,做奇怪的事了!”
少年偏过头看着陆殊没心没肺的样子,眼里又现出那种黯然神色,并在被人察觉前扭开了目光。
十六岁,心事来的突如其然,又莫名其妙。
这般豆蔻年华、碧玉之年,正是情窦初开、多愁善感的年纪。
只是,并不是所有年少的心事,都会幸运地装进蜜罐。
有的人,冰封许久打开心扉,一猛子扎进的是一坛苦酒。
在最爱吃糖的年纪,还没有体会到甜的滋味,先尝到了苦。
此时,两个人就这样诡异地维持了相安无事。
还是少年先开声:“久留此地,无事无补,前行?”
此话正合陆殊心意,他道:“走!”心念一转,又道:“只是蝠群在前方,虽然有你在,它们不敢靠近,但留着它们总是后患。得防着它们与蝠王合群攻击我们,必得先得灭除它们。只是我匆忙布的捕猎阵简单了点,威力不足,且等一等待我加阵。”
陆殊说着,嚯地站起,十指翻飞,已经开始加咒进阵,他边干活边思索还边安排景决道:“待我阵布好,你剑意一收,它们冲过来,我几十张网等着它们,将它们一网打尽。对了,此阵匆忙而就,少了些气候,你的剑意能否化为杀机加进阵?”
陆殊说到这里便跳到少年跟前,少年显然还没有走出方才的心事重重,被他突然的靠近惊得猛退一步:“你离我远一点。”
陆殊连忙抢答:“是是是,我错了,我忘记了,我下回一定记住。”话毕,他还是觉得好笑,又道,“哈哈哈,一个剑修胆子这么小啊!”
少年无奈地看着陆殊,看陆殊一脸的兴奋和眼里因看到生机而燃起的璀璨光芒,他目光闪了闪,劝自己移开了眼,声音似淡淡的道:“你启阵罢。”
“好!”陆殊道。他一做事,便十分正经,严肃地像换了一个人。
启阵的手法十分复杂,源自上邪经集阁中一本世上失传的阵法,世上大约已没有能看懂之人。陆殊倒是不避讳,但少年看了几眼发现此阵并非寻常阵法,便得体地挪开了目光。
他转过身,背对着陆殊,反手拔出两把剑中的那把新剑,摆出了起手式,自觉做起了护法。
陆殊分了一个眼神过去扫了眼,不禁对少年又升起几分好感,少年是第一个见到他用古怪阵法,而没有多看一眼多置一词之人。
阵毕,剑起。
当铺天盖地的蝠群飞过来时,其骇人程度还是超出了陆殊的想象,扑面刺鼻的腥.膻之气,密密麻麻拍打的翅膀,疯狂地朝他们飞来,说实话,陆殊自小天不怕地不怕,此刻还是不禁攥拳,手心一层冷汗。
蝠群越来越近,飞的最快的一只已越进层层网阵,直冲陆殊而来,就在它张开血口对准陆殊的眉间时,陆殊轻轻一个响指,四十九层捕猎阵铺排了五十步远,蝠群大部全冲了进来,网阵在陆殊的启动之下张开千绦万缕的重网,如千万鬼手般将蝠群尽收网底。
与此同时,一道银光从天而降,剑芒如霜降,化为无数短剑刺向蝠群。
已入藏锋境的剑气,便是修士也受不住当胸一剑,蝠群被缚网就擒,如同定死的耙子,一只都没能逃脱。
陆殊高兴得跳起来,鼓掌道:“厉害厉害!果然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天下兵器,唯剑称王!难怪我娘和一嗔大师都说我学的那些不过是花拳绣腿,千招万式不如一记快剑。只可惜……我是入不了剑道了。”
这话说到最后,陆殊是有些丧气的,他脸上只有一闪而过的失落,转瞬便浮出笑意,又复兴致勃勃道:“不过,我的阵也很厉害的嘛!若是没有我的捕猎阵,你这剑也不能百发百中,算起来,你我也算是不相伯仲。”
“嗯。”那少年竟然赞同了他的大言不惭。
陆殊对少年报以一笑,他看向满地的蝠尸撇撇嘴,又道:“这些蝠尸毒的很,最好不碰,我的剑已断御不了,你能带我越过去吗?”
那少年犹豫了一下,才道:“稍等。”
此言便是答应了。
却见那少年对着那把新剑低声说起什么。那新剑震了两下,少年又划破自己手指,滴了一口血到剑心处,又对那剑低声说了两句,新剑默了默,这回只震了一下。
陆殊倒看懂了,这是点头的意思。顺而推之,之前那两下,便是摇头。想通此节,陆殊震惊万分,道:“此剑有灵?”
那少年淡淡答:“不算有灵。”
何为不算?陆殊不解,按《剑经要义》所载“剑有灵才有识”,若是那剑没有灵,为何会听懂少年之语?
陆殊不禁又好奇起少年的两把剑。少年有两把剑,却只用那把新剑,从不碰旧剑。也不知那旧剑是否有用,若是无用,凭那旧剑沉重的份量,又何必背随身佩着自讨苦吃。再细看那把旧剑,外形十分古怪,除了轮廓像是把剑,形制上却更接近于是块长铁,锈迹深重,剑纹古朴,似是把废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