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童殊在一旁,没有半分担心,反倒是饶有兴致、两眼放光地欣赏起来。
其实每每景决“多管闲事”之时,童殊半拉半劝只是做做样子,从未想过干涉阻拦景决。只因他怀有恻隐之心——难得景决重活一次,想让景决痛痛快快释放自我,也不枉他陪着这一遭。
孩童天性,贵比真金,能纵着一时便是一时,倘若真惹出乱子,大不了他再出手摆平。而且,以这两日的经验,景决是绝不肯吃亏的主,别看年纪小,主意却正得很,已有几分成年后洞察时势的气魄。
小小年纪,不卑不亢,有理有据,进退有度。童殊心想:这便是人各不同,若我少时少几分胡闹,肖几分景决,说不定如今也大不一样。
变故就在他感叹间发生。
领头那位肥脸圆肚的棕衣修者发现了景决总能轻易避开他的接近,于是动用了术法。童殊在那修者扬手时,已察觉异样,闪身飞去。
招秽散——并不致命,却极是臭名昭著,是令人听之变色的极恶之物。只要沾上它一点,那东西就能侵蚀进人的皮肤,一口一口咬掉人的血肉内脏,化成摊摊污血。更厉害的是,它能引来附近的毒虫蛇蚁,驱赶不了,极为难缠,无比恶心。
童殊一开始并没往这等秽毒之物上想,毕竟修真之人到底还是有几分仙骨,大抵不肯与此污物有所沾染;再者此物早年在令雪楼和他的清理之下,已基本销声匿迹,想要寻得极不容易。没想到五十年过去,这东西竟然死灰复燃,而且还敢这闹市中堂而皇之运用。
前有六翅魂蝉,后有招秽散……这些他曾禁过的邪、恶之物,一样一样的出现,已经不仅仅是巧合了。若非说背后无有心之人的布局,已然解释不通。
在那棕衣修者张开五指的瞬间,童殊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刺鼻之味,那味道混着奇怪的血腥之气,若换旁人未大抵判断不出是何物,但童殊对这气味印象极深。他一闻便知,然而,既使如此,在辨识那是招秽散时,留给他反应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闹市之中、无辜百姓、且近在身后便是景决——童殊投鼠忌器,激进的术法概不能用,于是他选择了对其他人最稳妥的术法,当下五指成爪,一把包住那棕衣修者的手指,五指束紧,合掌一推,将那一把招秽散反推进了棕衣修者的掌心。但这样,他自己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些许。
招秽散作用极快,一经沾上便吃进皮肤,只听那棕衣修者一声惨叫,栽倒在地,两手乱抓,满地打滚。
童殊一脚踩在他胸口,喝问道:“说,这等秽乱之物,哪里弄来的?”
棕衣修者全身颤抖,牙齿战战,口角流出白沫,正在艰难开口之际,与他同行之人见此变故纷纷祭出兵器杀将过来。
对付几个不入流的修者,童殊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但忌惮那几位身上有招秽散,恐伤及无辜,他选了最费灵力的方法——他双手飞舞,在虚空中画出符阵,正下压之际,对方果然各自出手,洒来粉状物。童殊眉心一紧,额间有红光闪现,这是他强行运行灵力的表现。
就在此时,有一只手自他身后伸过来,一股纯阳灵力如清泉般汇进他的阵法,虽不算强劲,但足以助他快速罩住飞散的粉沫。
景决如今只有十岁孩童的修为,单这一手,已是竭尽灵力。童殊一手握上景决手腕,轻柔又不容拒绝地拿开了景决的手腕。
他只来得及飞瞥一眼景决,并不抱希望景决能理解他的用心。然而,景决却当真顺从地收回了手,并且退开几步到达安全地域,对他点头。
就应该这样,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就不要插手了。想来,景行宗长盛不衰,于审时度势、量力而为的生存之道上,教育不浅,是以才十岁的景决便知何时出手,何时收手,何为当做,何为不做。
只是,童殊两辈子加起来也明白不了这般家族智慧。一是没有人教他,二是他从来无有选择。
但凡有退路,又何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些心思只在飞转之间完成,童殊手中动作不停,他强行罩住了飞散的粉末,亦困住了四修者,他厉声喝道:“你们不仅倒卖法宝,还滥用邪物,不顾百姓安危,便是这几条,已足够叫你们一辈子出不了戒妄山。方才稍有不慎,便是贻害乡里,罪大恶极,届时人人得而诛之。我今日便行个善,教训你们,叫你们长长记性!”
说完,童殊手花一转,双掌前推。
半空中的粉沫如有赋了灵识般听话的聚集到一起,在虚空中渐渐化为四条灰色蛇线,扭动着身躯,张开了毒牙之口。
围观之人无不叹为观止,纷纷睁大了眼睛。
只见那些舞动的“灰蛇”朝四修者而去,一口咬住四肢末端,而后蛇体一节一节消失,侵入了修者身体。四修者惨叫着倒下,翻滚哀嚎,痛不欲生。
童殊本意是让他们痛上片刻,感同身受往后才不再敢滥用此等害物。片刻之后,童殊见那四人已是哀求连连大叫不敢,他便回手收势,站定之后朗声道:“你们已知此物之害,以后还敢滥用此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