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天里,童殊与辛五共与处浴仙潭边,竟是一眼都没看童殊。
童殊有些怏怏的,只觉气闷心闷浑身皆不舒服。
这样的自己很陌生,他深吸了几口气,强打起精神,振作起来,找事做。
他在辛五面前晃,辛五只当他是透明的,再多晃几次,辛五脸色便更冷了,童殊撇撇嘴,便去找别的事做。
他主动要帮秀儿分担点事情,秀儿拦住他道:“公子现在只管休息养伤,你养好了,辛先生才能放心,旁的事情辛先生和我会做好的。”
看秀儿一脸娇羞地说着“辛先生与我”,童殊莫名有些黯然,整个人都蔫蔫的。
没了童殊闹出的声响,此处最热络的便是之前那位啃泥的少年。
那少年白日里还避在远处,待那几位姑娘都换上干衣后,便嬉笑着姐姐长姐姐短地帮秀儿做些杂事,竟也理所当然地混在一行人中,留了下来。
到了夜里,少年已经非常自来熟地跟着大家坐到火堆旁。
一个孤单无依的少年,童殊自然不会为难,见辛五也没有驱赶的意思,虽然不知来历,便也默许他共处了。
童殊见那少年目光一直溜向锅中,童殊笑道:“你想喝粥?”
少年咽了咽口水,直白地点头。
童殊却有些为难,这粥辛五煮的是一人份量,连那几位女子也没有分,虽然没指明是煮给他的,但碗摆在他面前,自然是只煮给他一人用的。
给他一点阳光他便灿烂,为此他一整日黯然的心情消散不少,又开始对辛五嬉皮笑脸。
所以这粥自然是不可能给少年,童殊索性一仰头将药粥喝尽了,亮碗底道:“可惜,没有了。”
那少年不高兴地撇着嘴,尖酸地道:“逗我呢!”
少年这副理所当然嗔怪的神情,倒叫童殊吃了一惊,心想:这小少年大概在家里被惯坏了,到了外面还觉得所有人都该让着他,一没如他的意,便放下脸来。
童殊在这方面可不是什么烂好人,惯着这种毛病,这少年就算不在他这里吃苦头,在别人那里也要吃苦头,他道:“逗你又如何?”
原以为这少年该要恼羞成怒了,竟出乎意料的又像没事人般,自顾自说道:“没有也没关系,童公子,我看你吃得很香,是不是很好吃啊?告诉我味道也好。”
上一刻还沉着脸,这一刻便艳阳高照,这变脸变得也太快了,童殊一阵瞠目结舌,对着这张讨好的笑脸,突然生出想要撕了一看究竟的想法,这想到一闪而过,他便看到少年笑盈盈地对他讨好地弯了弯眼。
对关这样明亮无辜的笑脸,实在也摆不出恶脸来,童殊顺势给了对方一个台阶道:“我这其实是药,你吃了也没什么用处。”
那少年现出了然的神情,看童殊的目光便带上了同情:“童公子是生了什么生病么?这些煮粥的用具像是日日常用的样子,你每日都用这药粥?”
听少年这么问,童殊目光微微一暗。
这少年转话太快,看似每一句随性而发没有关联,却句句问着关隘之处,他审视那少年一眼,另起话头道:“你大概饿了吧,要不要吃这个?”
说着从干粮袋里取出几块饼,另加了热水递给少年。
这少年对他的答非所问不以为意,甚至像是完全忘记自己之前在问什么,一听有吃的,两眼放光,雀跃地一把接了,当即咬了一口,满足地赞道:“好香!”
大约这少年出门有一段时间,有些养活自己的办法,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拿了吃食也并没有像饿死鬼般狼吞虎咽,咬几口饼配一口温水,有张有弛颇有富家公子的做派。
人说小孩与少女脸像七八月的天说变这变,这少年变得更快,真叫童殊有些摸不透了。不由端详起这少年来。
这少年有一张稚气未全脱的面孔,容貌俊秀,笑起来颇为天真无邪,勾着嘴角说着大话,好似不懂世事的邻家少年。有一双十分机灵的眼睛,与人说话时眼珠子转来转去,顾盼间像是总在动着心思,这是他笑着的时候。
可一旦不笑,一对嘴角自然地微微下撇,有点哭丧脸,连着那双转动的眼珠也像在使什么坏心眼,莫名让人有些不舒服。
童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笑眯眯道:“我叫阿宁”
童殊追问:“阿宁像是小名,名讳呢?”
少年张口就答:“我沉迷修仙,不理族事,成天惹事生非,惹我父亲不痛快,不敢在外用他起的名讳,便就叫阿宁。”
这理由很充分,答的也毫不犹豫,不似做谎。
童殊心想:大约自己多心了,这不过是个十几岁离家的少年,又能有多少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