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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十五章(1 / 2)


李家别院

绯钰见到凉环时并不惊讶,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把你给卷进来了。”

“姐姐怎么能这样说!”凉环上前一步,握住了绯钰的手,“姐姐和硫潋姐一样,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们,总是喜欢自己扛着。可伴袖楼不仅是姐姐的店,更是我的家。凉环自十岁起每一日都住在伴袖楼里,那是养大我的地方,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人夺去。”

女子的双眼通红,隔着泪雾也没能削弱其中的慷慨激动。自从知道了来龙去脉后,凉环就未睡过。

绯钰一顿,转而问道,“徐瑾怀告诉你什么了?”

“她告诉我姐姐在四楼收留了很多偷跑出来的雏.妓,李晟由此要挟姐姐,让姐姐把手里的生意都转交给他。”凉环蹙眉,“徐老板说姐姐身边不能没人,所以以陪嫁丫头的名义把我送了过来,我早上来的时候没有见到李晟,是这里的管家领我来的。可我虽然来了,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她脸上一片低落,这一晚总是想着,或许该让硫潋姐来的,硫潋姐比她能干许多。

脸上一凉,凉环微怔,她抬眸看向绯钰,绯钰轻轻在她侧脸上拍了拍。

这感觉熟悉非常,一如十岁那年她被绯钰买回去时的场景。

“你能陪在我身边,已是最大的用处了。”女子说着,脸上没有多少笑意,可那双桃花眼潋滟如水,满载温和,是六月时伴袖楼楼下河水的温度。

凉环呆愣地看着,这是她头一回见到绯钰露出这般温柔的表情。

联想到四楼的那些雏妓,她又忍不住消沉了下去。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等转交事宜办完。”绯钰道。那温柔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又消失不见。

“纳娼是丑事,李晟没办喜宴也是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只是我现在嫁给了他,连带着三座楼都成了他的东西。昨晚他和我议了,每年可以让半分的利给我,我也可以挑一间铺子继续回去管理。等他清整店面后,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真的要给他了吗?”凉环蹙眉,“等李晟接手了伴袖楼,我们的日子还会同以前一样吗。”

她从前以为青.楼妓.院都是一个样子。不外乎神女们晚上弹弹琴唱唱曲,坐下来和恩客们吟诗作画畅聊古今;到了白日,或是休息或是聚在一起谈天说笑,等攒够了钱,便和老板辞行,去民间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凉环今日才觉得,或许普天之下的烟花地里,只有她们伴袖楼里的妓.女是这样自由的。

绯钰没有说话,她们都知道,一旦李晟接手,伴袖楼将不再是伴袖楼。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这份安静让人压抑得难受。

过了一会儿,凉环轻轻地开口,“绯钰姐姐,你明知道私藏别人的家奴是重罪,为什么还要……”她不知道该如何委婉措辞,最后低低地说,“我们伴袖楼并没有什么靠山啊……”这么危险的大事,她怎么能一声不响地做了十年,一旦发现可是掉头的死罪。

“我知道绯钰姐姐心肠好,可这世上苦命的女子何止一二,单凭姐姐一人之力如何能救得完。姐姐其实可以直接去妓院里买未售出的雏.妓的,同样都是救人,来路正当的丫头还不会为姐姐招来灾祸,这个道理姐姐应当明白才是。”

绯钰听着,坐在了床上。她带来的烟已经吸完了,可烟在手里,她便本能地时不时含一口。

“你说的不错。”绯钰垂眸,她又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

终生皆苦,她又不是佛,哪能渡得完。她不过是个连自己都无法渡的娼.妇而已。

绯钰抬起了头,她望着窗外碧色的天,话却是对着凉环说的,“我讨厌离开伴袖楼,我讨厌出门,可我每个月总要去城郊看看,哪怕我不得空,我也会让硫潋代我去。”

“青楼官窑里是没有雏.妓的,那些丫头大多来自下等的妓.院窑.子。”她说着,笑了一声,像是嗤笑,又像是哭泣,“一群十岁不到的丫头知道些什么,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不敢留在城里,便往城外跑,城外都是些终日见不到女人的流民乞丐。”

“墙里的事情我无法顾及,可墙外的事情我看的到。”绯钰瞌眸,“四楼的那些丫头,我能靠钱正当买下来的,我都花了钱。余下的一半,有的是被战乱波及,父母在路上就没了;有的是被人玩腻了丢出去,还有的只是走失。

真正从老板和主人手下逃出来的倒也不多,十一年了也只有那么八.九个。”

她说到这,低头笑了,“那么小的孩子,怎么逃啊。”

“你不曾见过那里的景色,没有完整的衣裳,也没有机会洗澡,那两条还没有男人胳膊粗的小腿上沾着干了的血迹,但看不出红来,早就被一层又一层的黄白给盖住了。

有一些我带回去,洗一洗还能干净;有一些我带回去再怎么洗,那里也溃烂了。那样小的孩子,那样隐秘的地方,可当我抱起她们时,她们只会乖乖地把腿张开,然后搂住我的脖子。

还有一些更乖了,吃了顿饭、睡了一觉之后就来敲我的房门,我问她们来做什么,她们就脱光了衣服躺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腿,一边对我说:谢谢姐姐。”绯钰又下意识地将烟放进了嘴里,她吸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吸出来。

吐不出烟,绯钰显得有些难受了。

“你说得不错,我这样做无异于是在找死。”她斜靠在了床尾,身上还穿着为七夕而备的华裙,腰肢凹陷,她像是祸国的妖妃,妩媚而多情。

“可一个万人骑的婊.子活那么久做什么,活着也是脏地,我看着都烦。用我来能换那些丫头们往后的命,值得的。”

凉环听完,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对绯钰的指责,是多么任性可笑。

事发之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一瞬间怪过绯钰鲁莽行事,明明没有那个能耐,为什么还要做多余的事情。

可凉环忘了,她如今顺风顺水的日子,何尝不是绯钰八年前的那一次鲁莽行事。

绯钰若是保持着极致的理智,她早该在十五年前,在自己赚够了挥霍一生的钱财后找个地方过自己的小日子。

这一座伴袖楼风雨十一载,每一日都是源于绯钰的鲁莽,每一日绯钰都站在三楼,一边看着楼里的歌舞升平,一边等着头上的屠刀落下。而她是如此坦然。

那句“道之不行,已知之矣”说来豁达淡泊,可深究之后,字字悲凉锥心。

凉环抓着膝上的裙子,低头看自己的脚。

她羞于去看绯钰。

绯钰是娼,那又如何;她凉环是清白的处女之身,那又如何,她根本没有资格绯钰面前抬头。

如果连绯钰都够不上高洁一词,那哪里还轮的到她来置喙。

和那些丫头相比、和绯钰相比,她不过是个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小姐罢了。

凉环语塞,片刻后低声问道,“绯钰姐姐,你为什么要开青.楼呢,你明明很讨厌男人的。”

绯钰抬起了烟杆,含进了口中。

她仰头,眼神放空望向了房顶,像是在看着自己的过去。

过了一会儿,她回答了凉环的问题,“因为除了做娼,别的我什么都不会。”

“姐姐……”凉环迟疑着发问,“姐姐的父母亲呢?”

“我不知道。”绯钰摇头,“听我娘说,我的生父似乎是无锡的一个小财主。”

“姐姐的娘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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