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是梦,不只是男人们的梦,也是绯钰的。
硫潋上前,她从后环住了绯钰的腰,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上。“可是没有姐姐美,我只想看着姐姐。”
“不,”绯钰转身,她和身后的柳清塘同时出现在硫潋眼中,左边是灯火璀璨,右边是绝代风华,她勾着唇,笑道,“你早就能看见除我以外的东西了。”
在她为女孩们搬米做活时、在她为凉环买梨起舞时、在她丝毫不厌恶神女们的纠缠逗弄时,硫潋早就看见了除了绯钰以外的光。
硫潋沉默片刻,半晌道,“她们没有姐姐重要。”
“男人、女人,活物也好,死物也罢,人的一生若是只爱一样东西,是活不下去的。”绯钰含着烟,呼出一口袅白的丝来,那烟丝经风一吹,很快散无踪迹。
“你今年二十有三了罢,”她问,“想去外面看看么。”
硫潋抬眸,直视着绯钰,“那姐姐想出去看看么。”
绯钰失笑道,“我这副破絮身子,还出去晃什么。”
“姐姐若是这样说,那硫潋今日就把元红留下。”硫潋脱下了衣衫,她赤.裸地站在绯钰身前,“姐姐,要了我吧。”
那双黑眸清澈见底,不染一丝污浊,绯钰一怔,恍若看见了十五年前的那个孩子。
她许久没有动作,硫潋便兀自往下说去,“姐姐总觉得自己不堪,却将楼里的娘子们视为明珠。但若是没有姐姐,我们哪一个不是非死即残的下场。硫潋不会说话,但是可以笃定,不管姐姐过去如何,伴袖楼里不会有一人觉得姐姐肮脏不洁。”
她上前了两步,吻上了绯钰的唇角,平日里冷言寡语的人,可唇瓣是柔软温热的。
这样浅浅的一吻在绯钰的脸上停留了许久,直到风吹船摆,她才后退了些许,但那双眼睛依旧直直地望着绯钰,她告诉她,“这世上再没有人比姐姐更加美丽高洁。”
绯钰垂下了眼睑,她像是愣怔了一会儿,良久才回过神来地轻笑一声,“好了,把衣服穿上吧。”
这不是硫潋第一次对绯钰这么说,也不是绯钰第一次避而不谈。
她也不喜欢谈这事,总是半道上就结束话题。
硫潋张了张口,她还想要说些什么,可在绯钰转过身之后,一切都不得不咽下。
“是。”她只能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的侍女,撑起了篙,将船缓缓驶向了柳清塘。
挨挨挤挤的荷花荷叶似乎想要挽留住船,可拗不过船上人的去意,只是徒劳地留下些许水流的声音。
她们来时满身脂粉酒气,回去时,载了一船荷香。
那荷花的香气将两人送到了伴袖楼下,再一转头,早已悄然不见,只能是记忆中偶然的一隅。
身前是醉生梦死,身后时一池幽梦,硫潋率先上了岸,她扶着绯钰上来。
不管是哪一场梦,只要绯钰想去,她就跟在绯钰身后,她从不抬头望日瞻月,她只看着绯钰。
这是刻在硫潋骨血里的本能,从七岁那年起,到今已有十五年的光景。整整十五春秋,她再也戒不掉这份习惯。
那年她抬头,望见了女子鬓后的牡丹。她坐在车里,透过几根木栏听着外面的谈话。
“一个丫头,何故关在囚车里。”
“她不会说话,性子还桀骜,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怎么教导她她都不听话。之前饿了她三天,本以为她学乖了,结果一放出来就挠伤了客人,那郎君气不过,要找我赔偿,我哪里赔的出钱来,只好把她送过去。怕她路上逃了,所以用囚车关押,这丫头又凶又疯,你瞧,她两只手若不用铁链拴起来,动不动就得伤人。”
“伤了人,送个七岁的丑丫头就能了事?”
“娘子有所不知,那郎君尤其嗜好雏.妓,每年都要搜罗不少小丫头,听说是因为用个几次就得扔了,所以倒也不在乎长相。反正她在我这里也脱不了手了,留着还是个麻烦,送去就送去吧。”
“多少钱。”
“娘子说什么?”
女人没有看囚车里的她,移开长烟,吐出了缕渺渺的烟,她问,“要赔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