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一更天。
“王妃回来了。”海棠阁的丫鬟们簇在门口,有端着菜饭果茶、有端着梳洗的热水,预备着等王妃回来。
梅洛摆了摆手,“不吃饭了,喝点水。”
“是。”
茶水很快递到了梅洛手上,她坐在炕床上喝了一口,等温润的红茶顺着喉管熨烫全身后,呼出了一声疲惫的浊气。
“今天可是累着主子了。”秋石给她捶腿,“要帮着给清侧妃迁居不说,还安抚了她好一阵,她们两边斗法,却苦了您了。”
梅洛轻叹着摇头,“白芍原来是不琢磨旁人的,她聪明,知道该把心思花在谁身上,只要抓住了王爷,魍魉鬼魅自然不打而退。可是这一次……”
她又叹了口气,捏着盖子去了去浮茶,润了口嗓子。
“这不正好。”秋石道,“清莹是尚书之女,很得王爷看重,假以时日若是怀了孩子,府里的管事迟早会落入她的手中,她可不是秋白芍那样的无根浮萍,到时候主子还得看她的脸色。”
梅洛放下了茶,“一时而已,你不见她连侧妃的分位都没降么。王爷让我瞒着,可她父亲早晚会知道这件事,到时候自会为女儿讨公道。只要王爷还需要户部一日,清莹就必然可以卷土重来。王爷是个成大事的,到时候指不定白芍又要被委屈了。”
“那……”
梅洛抬手,止住了秋石的话,眉间疲倦。
“乏了,歇了吧。”
“是。”
“对了,”她倏地脚步一顿,问道,“白芍的娘亲病得如何了?”
“听院判大人说,已经基本无碍了,再吃一个月的药补补元气就行,毕竟咳了那么多血呢。”
“那就好。”她若有所思地点头,“山参血燕不要停,我记得母亲那里还有一株雪莲……总归我们有什么送什么,她可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是,奴婢省的。”秋石应道,上前为梅洛卸去了头饰衣裳。那华发垂下,散发着淡淡的银桂香气,秋石忍不住叹了一句,“王妃还是做二姑娘的时候自在快活。”
“哪能总是个姑娘呀。”梅洛笑了下,褪下了手腕上的镯子,“和王公贵胄沾上关系的女人里,我的日子也实在是不算差了。”
“奴婢知道。只是这样的日子,实在太提心吊胆了。”秋石垂眸,瞌下了满眼酸楚。
……
清莹一事,让后院众人见识到了秋白芍的手段,柳氏禁足,清莹迁居半废,余下的莺莺燕燕一时间寂静了下来。
这番手段不见得多么高明细致,可正是这样,更令人不寒而栗。秋白芍随口的一句话就能让清莹柳氏禁足,随便地略施小计,王爷连查都不查便站在了她这方。
秋白芍的荣宠太盛,心思也太毒,她的背后早已不是什么药铺老板、什么秦淮歌妓,而是当朝三王爷尉迟砺。
为避其锋芒,余下的侍妾们再不敢有任何的言语,甚至路上遇见了秋白芍时,都低头避让。一时间,她在王府之中风头无两。
但秋白芍对此并不全然满意。
“薏儿,你有没有觉得梅姐姐这些日子对我冷淡了许多。”
忌惮她的或许不只是侍妾,还有本就摇摇欲坠的三王妃。
薏儿正坐在小凳上帮秋白芍包银子,那是下月用来赏赐各院侍妾的。
听到这话,她仔细想了想,“没有吧,王妃对您比对别的姨娘亲热多了,这几日王妃不是说她病了吗,怕传了病气给您,才不让您过去的,主子您别多想。”
“是么。”秋白芍捻了捻眉间的猫眼,她眼神放空,无神地望着桌上的针线盒子。这几日她读不进书,又捡起了女工,想要做点什么,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本想给尉迟砺绣个物件,可几次都作罢了,心中烦闷;想给自己做,又觉得没这个必要,左右她什么也不缺,不必把时间费在这种事上。
“可我总觉得,她是不想见我。”她喃喃自语。
薏儿顿了顿,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主子,那些姨娘都在传,是您……”她小声道,“清莹和王妃是故交,那些风言风语大概传到王妃耳中了。”
秋白芍半瞌了眼眸。
哪里需要传,梅姐姐是个通透的人,连那些姨娘都能猜出三分的事情,她怎么会想不到。
“侧王妃,您该用药了。”外头有小丫头走进来,端着一碗温热的药汁,薏儿接了手,试了试温度,对着秋白芍露出了讨喜的笑来,“好啦主子,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咱们有个小郡主小世子才是正经事,快把坐子汤喝了吧。”
坐子汤……
秋白芍眼神微移,她盯着面前这碗太医开的坐子汤,倏地想起了什么。
“你是担心我有孕?”
“我不喝!”她突然尖叫了起来,脱口的声音尖锐刺耳,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瞳孔收缩,惊惧得弓起了脊背。
薏儿被她这幅神情吓到了,惊疑地问,“主子您说什么?这可是王爷特意让太医给您开的,就是为了让您早日…”
秋白芍回神,她抚着胸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什么会如此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