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谢严猛地哽住,联想到女儿现在的处境,以为她找了个乡下汉子?,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倒不是说乡下汉子?一定不好。毕竟他家往上?倒几辈也就是个种?庄稼的,家世更?不比妻子?,但农村离得远啊!要是受欺负了他都不能第一时间?过?去给人撑腰!
“爸爸?”
听到女儿唤了声,谢严才勉强顺过?气,面上?平静地问:“哪家的孩子?啊?你外公知道?这件事吗?”
谢芸锦立刻把聂鹤也告诉她的话模糊着简单复述了一遍,其中还?夹杂了不少?她自己的修辞,非常主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说什么?情定三生牛郎织女天仙配。
谢严听得额头青筋猛跳,一时间?对她嘴里?的那个路昉好感骤减。
路家的小子?对吧?呵!
关于娃娃亲的事,他跟老丈人是一个想法。这个时候拉近两家的关系并?不妥当,但更?重要的是家里?小丫头尚未经事,他们不想这么?早就把人定下来。谁知道?兜兜转转,俩孩子?居然还?是遇到了。
谢严长叹口气,语重心长道?:“爸爸知道?了,如果你真喜欢他,那找个时候一起回来让我看看。不过?相处归相处,记得掌握好分寸,不要让人占了便宜!”
越说越不是滋味,谢严嘀咕了一句:“要是过?段时间?你不喜欢了咱们就把他赶走!”
谢芸锦听得哭笑不得,但心里?却熨帖不已。又聊了几句后,身后排队的人忍不住开口催了,她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后头的大娘满怀笑意地看着自己,许是刚才谢芸锦夸了她几句,等了这么?久也没见不耐烦,反倒夸道?:“还?是姑娘贴心,一通电话叮嘱这儿叮嘱那儿的,哪像我家那小子?,什么?好听话都不会说!”
谢芸锦刚和爸爸通完电话,心情好,莞尔道?:“但是他用行动表明了呀,大娘刚刚不是还?说这条方巾是您儿子?送的嘛,这么?贵的礼物不孝顺的人可送不了。”
大娘看谢芸锦气质不凡,一身富贵人家的打扮,眼珠一转,也不打电话了,走出队伍让后头的人接了她的位置,凑到谢芸锦跟前小声道?:“姑娘,你见多识广,能不能告诉大娘一声,这条方巾到底值多少?钱?”
大娘姓何,家里?有俩儿子?。大儿子?争气,是个跑长途的司机,小儿子?在县城当学徒,包吃包住。他们夫妻俩和老两口都住在乡下,虽然开销不大,但勤俭惯了,还?有老人要赡养,能省就省。
方巾是大儿子?送的礼物,虽然是孩子?的一番心意,但她还?是觉得拿这些钱买些米粮比较实在。这种?方巾么?,看着特别了些,但只能用来当装饰品,还?不如换些钱票,到时候去供销社买点差不多的面料,自己也能做个相似的出来。
大娘打算上?五巷口那儿偷偷换了,但摸不准价格。
五巷口就是乡亲们偷偷交易物品的地方,那儿常年有一些胆儿大的倒腾些吃的用的,甚至还?有些稀罕的俏货。
谢芸锦仔细看了看,还?故意上?手摸了摸料子?,确定这是自己的那条,小声说了个数。
她按原价折了一点,但毕竟是高档货,即便没有十五块那么?夸张,也绝对不便宜。
大娘听了倒吸一口凉气,小声骂道?:“这死?小子?咋这么?败家呢!死?贵的东西也买得下手?!”
连道?谢的话都来不及说,摆摆手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谢芸锦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偷偷笑了笑。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记得王水秀这些日子?经常往县城跑,但全都扑空了,这回应该有收获了吧。
路昉甫一下车,就看见小姑娘跟只吃着好东西的小狐狸似的,眉眼弯弯,笑得狡黠。待看见他后,小狐狸又变成?了软乎乎的奶猫,伸出爪子?冲自己打招呼。
他啧了一声,觉得那爪子?像在他心上?不轻不重地挠着,某种?情绪要压抑不住,难耐得很。
“和你爸爸通完电话了?”他有一双大长腿,走路时布料会稍稍显出匀称有力的线条,谢芸锦特意数了一下,从车上?到自己面前,他总共走了十七步。
她突然就有些嫉妒了,大小姐脾气上?来,开始吓唬他:“对啊!我爸爸说要是哪天我不喜欢你了,就不要你了!”
正要去拎包裹的路昉动作一顿,眼神危险地眯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吗?”
小姑娘色厉内荏,分明心虚得不得了,却还?是仗着大庭广众他不能对她怎么?样,硬着头皮肯定地点点头。
她向来直白,喜欢两个字在唇齿间?滚过?,路昉倏地笑了,那股熟悉的匪气又漫上?他的眉眼,如同捕捉猎物的黑豹,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良久,他突然一下拎起包裹,谢芸锦本能地后退一步,就听见他说:“那我只能多讨好讨好你,请谢知青大人有大量,多多包容。”
谢芸锦立刻想起那天在晒谷场上?的话,如“小人得志”般哼哼两声,抱着双臂煞有其事地挑挑眉:“看你表现吧!”
路昉没好气地弹了下她的额头:“走了。”
钱大虎识趣地在车里?等着,见两人过?来,习惯性地下车打算帮忙,路昉摆摆手示意没事,将?包裹放在车斗上?。
五巷口离邮电局不远,谢芸锦算了算时间?,觉得应该差不多了,于是没有急着上?车,往那个方向张望。
钱大虎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奇怪道?:“谢知青,你找什么?呢?”
谢芸锦眼珠一转,想了个借口,对路昉低声道?:“我想去下公厕。”
男人看着她:“认得路么??我带你去?”
“不用不用,我知道?在哪儿,你们在这儿等我就行!”
……
王水秀又来到了黑市。这儿是个“认生”的地方,存在的时间?久了,便有它约定俗成?的规矩。
新人初来乍到,都会被仔细观察,她第一回来的时候没找着门路,不换东西,还?一直打听人,差点被别人当做来钓鱼的委员会成?员。后面接连几次之后,一些经常来这儿做交易的乡亲才愿意跟她搭几句话。
“我说妹子?,你在这儿等人是没用的。一般人家每个月也就缺粮的时候来个一两回,你怎么?知道?那人啥时候来?再?说了,谁会承认自己在这儿换过?东西?那不是嫌自己命长么??”
王水秀不听,满心满眼都惦记着自己的十五块!那可是十五块啊!她每个月要给家里?寄去一大半的钱,剩下还?要顾念着自己的吃穿用度,以前有谢芸锦补贴,她和冯和平时常偷摸着开小灶,如今一下由奢入俭,谁能受得了?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这突如其来的十五块就像是天上?掉下的馅饼,不接不是人。
她坐在一节石阶上?,小心翼翼地张望四周。冯和平说那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长得有点壮实,寸头眯缝眼,嘴边还?有一颗黑痣,她来了几次都没遇到。
夏管时候也忙,过?几天大队组织除草,要是今天等不到,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再?来了。
等得烦了,王水秀心里?有点埋怨谢芸锦,要不是她想一出是一出,自己也没这么?多事儿。
正在这时,一个脸盘圆润的大娘朝这边走了过?来。王水秀眼睛一亮,跟探照灯似的,立刻盯上?她发尾绑着的方巾。
终于等到了!
何大娘也不常来,对这儿不太熟悉,不知道?自己偷偷摸摸的样子?反而更?加显眼。她想着方巾自然是卖给小姑娘才上?价,于是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走近了坐在石阶上?的王水秀。
“姑娘,要方巾么??大城市来的紧俏货。”她扯了扯自己粗黑的辫子?,发尾出的方巾微微晃荡,露出里?头的图样来。
王水秀立即抓紧她的手,把人拉到一边。何大娘还?以为这事有门儿,忙不迭地跟着她走到一处角落。
“姑娘,你要是诚心要,我也不多叫,你给这个数就成?。”何大娘开门见山,手指展开,晃了晃手掌。
王水秀心里?嗤笑一声,心道?说不定你待会儿还?得补贴我呢。
“大娘的方巾是从哪儿买的?”
何大娘还?以为她觉得这个价格不值,急了,连忙道?:“大娘可没诓你啊,这方巾是我儿子?从海市带回来的呢,我看你面善,还?特意折了价!”
“大娘的儿子?是不是长着双眯缝眼,二十来岁,挺壮实的,这儿还?有颗黑痣?”
何大娘目露惊讶:“你咋知道?咧?!”
王水秀深吸一口气,心里?被马上?就要到手的喜悦满满占据,短短一瞬间?,她都已经想好了要给自己添置些什么?用品,面露红光地说道?:“因为这条方巾,是他从我这儿买的!”
……
谢芸锦绕了一圈,果然在一个犄角旮旯找到了正僵持着的两人。
你这姑娘咋回事咧!说了这东西是我儿子?从大城市带回来的,你咋能说是你的!”
“就是我的!不信你叫你儿子?出来跟我对峙!他用三块钱拿走了我十几块的东西,钱我还?留着呢!”
那哪成?啊,她儿子?可不能和这地方沾上?关系!要是影响到了他的工作,她哭都没地哭去!
何大娘拼命想要挣脱,不乐意道?:“那你说是你的,有啥证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