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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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义医院的保安叔叔分外热情,又拖着他们聊了会儿天,还?问了一些高嘉羡跟D国做战略会谈时的八卦,才肯依依不舍地放他们从停车场离开。
祝沉吟牵着高嘉羡的手朝着住院部的大楼走去?,耐心地向她解释:“这个束叔叔话特?别多,每次我过来,他都喜欢拉着我聊好久。”
她转头望向他:“你来这里有多久了?”
“有大半年了吧。”
他的目光里看不出深浅,“每个星期都会固定来一次,有时候还?会因?为突发情况多来,所?以束叔叔才会对我这么眼熟。”
大半年。
她回想?了一下那次吃火锅时,顾瀛说他突然开始玩儿起失踪、然后?回来以后?心情就会变得不好的起始时间,发现两者完全吻合对得上。
他们在住院部的六楼出了电梯,然后?祝沉吟便?带着她径直朝走廊最尽头的那间病房走去?。
因?为是高级私立医院,走廊里更显得安静。门口值班的护士也?已经与他相当熟识,轻声跟他打了个招呼,连登记也?帮他一并完成?了。
随着离那间病房越近,从里面传来的嘈杂的人声就越大。
高嘉羡心中的惴惴不安愈加强烈,她侧过头看身?边的祝沉吟,发现他刚才同她说话时脸上温和的表情已经荡然无存。
正当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病房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医生气呼呼地从病房里大步走出来,反手合上门,皱着眉头推了推眼镜。
祝沉吟开口叫人:“吴医生。”
吴医生抬眼看到他,愣了一下,而?后?脸色稍显缓和地迎上来:“小祝,你来了啊。”
他冲着吴医生点了点头:“真?的很抱歉,又给您添麻烦了。”
吴医生似乎也?不忍听?到他这么说,叹了口气:“每回让我难办的人又不是你,但最后?却总是让你来跟我道?歉。”
祝沉吟摇了摇头:“毕竟是我家人总给您添麻烦,我理应向您道?歉。这大半年您为了我爷爷的病尽心尽力,我非常感激。”
吴医生再次低叹一声:“小祝你自己也?是医生,应该最清楚你爷爷的情况。你爷爷刚转院进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说过,现在的治疗方案都只是在维持他的生命。用多好的药物下去?也?都是治标不治本,能拖上多一天就是好事儿,情况如果出现恶化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这是你们作为家属都要接受的既定事实。”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可是你爸从来都不听?啊!”吴医生皱着眉头,“每回情况出现恶化,你爸和你婶婶都跟疯了似的。你爸这脾气,现在已经闹得我们整个医院人尽皆知了,给我们医院的管理也?造成?了诸多困扰不便?。而?且看到你妈被他那样对待,我也?实在是于心不忍,你爷爷的病你妈干什么要遭罪啊……”
祝沉吟似乎不愿再同外人多谈这件事,对吴医生深深鞠了个躬:“谢谢您,吴医生。”
高嘉羡在旁边听?到现在,已经大概知道?目前的病房里是个什么情况了。
她也?已经猜到每次突然给祝沉吟打来紧急电话的那个人是谁了。
连身?为外人的吴医生都因?为此刻里面的状况产生了那么多负面的情绪,就更别提身?为祝家重要一员的祝沉吟了。
只是,猜想?归猜想?,当祝沉吟牵着她的手带她走进病房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到底还?是把情况想?得偏好了。
只见偌大的病房里,原本洁白干净的墙壁上,此刻沾染着茶水和水果砸上去?的大片湿痕。地上则是一片狼藉——有砸碎的杯子、倒在地上的椅子,还?有摔烂的水果,以及乱七八糟扔在地上的包和衣物。
祝文军怒气冲冲地站在病床边,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碎了一半的花瓶,身?前的地板上倒着整个人半趴伏在地上、头发凌乱、额头上还?有鲜血在流淌的龚莉。
管芯和祝容融则站在病床的另一边冷眼旁观着。
高嘉羡看这场景看得近乎目眦尽裂,她二话不说冲到龚莉身?边,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龚莉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儿,双眼通红地看着她,哑声唤她:“……羡羡。”
她咬了咬牙,将龚莉扶到整个房间离祝文军最远的角落,仔细看了看她额头上被花瓶砸出来的口子,忍着火道?:“妈,我等会带您去?包扎。”
祝沉吟这时冷着脸大步走到祝文军面前,一把夺过祝文军手里破碎的花瓶,重重地放在一旁的柜子上。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祝文军:“爸,疯够了么?”
祝文军本来就在盛怒之上,一听?这话,脸顿时涨得更红了:“你说什么!?”
“我说。”他浑身?都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大半夜的,把医院闹得鸡犬不宁,让主治医生和护士轮流过来看你发疯砸东西打人,你是不是觉得很痛快很有成?就感?”
“大半年了。”他冷笑了一声,“每回爷爷的情况稍有不好,您跟婶婶就恨不得把这家医院都给拆了。”
“噢。”顿了顿,他又说,“也?恨不得把我妈活活打死。”
祝文军怒目圆睁,猛地冲他抬起了手。
“上次您扔花瓶给我盖的勋章还?在这。”祝沉吟抬起手,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左眼下方,“您觉得盖得还?不够好看是么?”
他每个字都不留情面,饱含讥讽和奚落,祝文军被激得浑身?都在发抖。
只是,祝文军并没有错过跟祝沉吟一起进来的高嘉羡,他这时指了指扶着龚莉的高嘉羡,对着祝沉吟厉声道?:“你带她来这儿干什么?”
“我为什么不能带她来这儿?”祝沉吟冷眼看着祝文军,“羡羡是我的妻子,理应有知晓一切真?相的权利。您既然都愿意?让陌生人看到您的精彩表演了,怎么就不能让您的儿媳妇也?跟着瞧瞧?”
祝文军“哐啷”一声把旁边唯一一把站着的椅子拍倒在地:“祝沉吟,你是真?以为我不敢动手打你是吗?你以为你结了婚,就能跟着那姑娘脱离祝家?我告诉你,只要你一天姓祝,你老子就能把你和你妈都往死里打。”
祝沉吟还?未说话,一直站在一旁不发一言的高嘉羡这时让龚莉靠在门边,大步走到了他的身?旁。
她扬起下巴,轻蔑地看向祝文军:“我不姓祝,但我今天就站在这儿不走了,您敢不敢把我也?往死里打?”
“我不知道?您老得跟山顶洞人似的男尊女卑的思想?为什么到了21世纪还?能驻扎在您的脑海里,那是您的心理精神?问题,我管不得。但您家暴打人,我就得管。”
她指了指龚莉,“这是您的结发妻子,勤勤恳恳抚养沉吟,照顾操持家庭几十年。据我看来,爷爷卧病在床,也?都是她一个人起早摸黑地在照顾的吧。”
“爷爷的病情但凡出现恶化,您就拿她和医院撒气儿,那请问应当寸步不离照顾老爷子的他的亲儿子您平时在干什么?为什么所?有的错都要让她来背?她是个和您一样平等的人,凭什么要当您的出气筒?”
说到这儿,她又转过头看向站在床边的管芯和祝容融:“还?有这两位整天过得跟宫廷剧一样奢华却喜欢装穷的可怜人,你们平时又在装什么失踪呢?只要一看有热闹可以凑你们就来得比谁都勤快积极,看着他打人,你们就恨不得也?跟着上去?踩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