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娇杏刚喝了药,满嘴苦涩,正噙着一颗话梅甜甜嘴,听了下人的传话,惊得她差点连核都咽下去了。
“找姐姐,姓范,名字和我一样?”
范娇杏把话梅核吐进帕子里,然后交给小丫头去洗,重新抽出一条新手帕擦了擦嘴,满脸不敢置信。
“是。夫人,现在人在门房里,要不要请进来见一见?”
范娇杏没有回答,她站起身,手里绞着帕子在地上来回转圈,心里既紧张又不安,最多的还是期盼。
她哪里会不想娘家人呢?
长大后,夜里想的最多的便是自己的父母是谁,他们长什么模样,当初为什么要卖了自己,现在为什么不上门来认亲……
这些疑问始终在她心里扎着根,哪怕是当丫头时每日辛苦干活,不论多累入睡前都要想上一遍的。
直到后来嫁给贾雨村,日子越过越好,她才慢慢地不怎么想了。现在这么一份惊喜砸到她头上,她反而不敢相信了。
范娇杏寻思,自己今年三十二岁,说句难听的,只怕父母早已不在人世了,突然间冒出来的这个弟弟也不知是真是假。
秋月深知她的性子,如果今天不见上一面,回头想起来只怕后悔得很,夫人又要拿她们这些丫头出气了。
秋月建议道:“不如先把人叫进来看一看?就这么晾着也不好。要么,就让他先回家去,等改天老爷在家了再请他过来一趟。”
范娇杏虽然心里有所怀疑,人都来了,不见上一面着实不甘心,她连忙吩咐快去请进来,又叫秋月拿些铜板赏传话的小厮。
不多时,高管家陪着那个小伙子一起来了东厢。
高管家都还没来得及给范娇杏行礼,小伙子贼机灵,刚进了屋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给姐姐请安,弟弟来得迟了,姐姐千万别怪我。”
这一跪是用了大力气的,屋里众人都听见膝盖骨与石砖铺就的地面相撞时发出的清脆响声。
秋月倒吸口凉气,扭过头不忍心看。
高管家也暗自称奇,这跪得未免太实诚了,恐怕膝盖都青了吧?
范娇杏一愣,随即被他的哭声给勾起了思乡之情。她忽然感动起来,连声吩咐高管家:“管家,快扶他起来。”
起身时,小伙子踉跄了两步,显然是那一跪伤着腿了,这副模样就让范娇杏心里信了两分。
无缘无故的,谁肯这样诚心跪她。
范娇杏趁机仔细打量对方,小伙子个头不高,看起来还比不上宝钗呢,范娇杏心里便有些不喜。
身为一个男儿,未免太矮了些。
再细看他的五官,一张长脸上配着一对稀疏的眉毛,眼睛又细又长,鼻梁有些矮,薄薄的嘴唇正紧抿着,眼睛半垂,不太敢看人。
范娇杏竟然从他脸上看出几分自己的模样,心里大惊,难道真是姐弟?不然怎么如此相像,她此时心里已经信了五分。
“先坐吧,红菱上茶。”范娇杏吩咐道。
红菱和红锦是同一批买回来的,两人的名字还是宋老太太起的,一个分到东厢,一个分到西厢。
红菱的存在感很弱,从不掐尖要强,也不爱往主子跟前凑,主子不喊她就不进屋,范娇杏这儿使唤她,也是因为秋月扭开了头,所以她才破天荒地叫了红菱。
小伙子不敢坐,拿眼瞧高管家。
高管家被他这举动给逗笑了,他身为管家,哪里敢在夫人面前坐着呢。他鼓励道:“夫人让你坐,你就坐下来说话。”
小伙子还是不敢。
他搓了搓手,又摸了摸身上的半旧厚棉袄,偷偷瞄一眼屋里摆着的雕花大椅子,似乎很怕自己会把椅子上铺着的绣锦垫子给坐脏,他讨好地笑着说:“我站着就行。”
范娇杏很看不上他这副畏畏缩缩的胆小模样,没有丝毫气质,连自己跟前的丫头都比不上,一时生气,用手在桌子上敲了一下。
这一下,吓得那小伙子当即就缩了缩脑袋。
范娇杏憋住气,想着家丑不可外扬,便笑着对高管家说:“你先出去忙你的吧,我留他说会儿话。”
高管家顿了顿,行礼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