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给自己用的。”宝钗摊开手心,满脸喜滋滋,“你看,这是昨天编络子赚来的,也有莺儿的一份功劳在里头。”
薛氏看着女儿白白嫩嫩的手心里,躺着十几枚颜色暗沉的铜板,忍不住眼圈红了。
停下针线活儿,从腰间取出一方素色帕子擦了擦眼角,一时哽咽难言。
宝钗只当她是太过欢喜的缘故,兴奋地说:“娘,我也能挣钱的,往后你别再担心了。”
既然说过要养薛氏,自然不能食言。况且,不论在哪里,奉养双亲都是天经地义的。
薛氏闻言更加难受了,忙扭过头,两滴眼泪落下来,迅速沾湿了帕子。
这一刻,她的思想和莺儿同步了,从小娇养着长大的女儿,现在却要为了十几个铜板这么辛苦。
香菱心里也不好受,连忙打圆场,起身端来茶盏,捧给薛氏:“太太先喝点水。”然后又笑着看向宝钗,“我昨天忙着做针线,竟不知姑娘静悄悄的就做成了一桩生意。”
薛宝钗扬起鹅蛋般的精致小脸,上面盛满了自豪,嘴里却谦虚地说:“这不值什么,你们都在忙,只有我是闲人,总不能混吃等死吧?好歹也要出一份力。”
“等我做完衣裳,也跟着姑娘编络子。”
“你服侍好太太就行了。”
薛氏喝了两口水,等心绪平静下来才转过头,强撑出一个笑脸:“你自己赚的钱,自己收着吧。”
“那也行。”宝钗点点头,把手心的铜板又数了一遍,然后珍惜地放进自己的荷包里。
薛氏看着这一幕,感觉眼泪又要流出来了,忙仰着头连连眨眼,使劲憋回去。
宝钗理了理腰间的荷包,感受着十几个铜板的重量,心里异常满足。
她抬头,笑眯眯地问薛氏:“娘,你借我一点银子呗?目前看来,我感觉络子这门生意值得做下去,只是缺少买线的银子。这十几文显然是不够的,我也不要太多,够买线的就行了,等我卖出去再还给你。”
薛氏哪里会不答应,连忙让香菱把钱袋子拿来:“都在这里,你自己拿吧。”
钱袋子里的碎银块大小不一,宝钗辨不出它们到底有多重,只好从中取了一块中等个头的,问香菱:“这块大约有多少?”
就这么点家当,香菱简直能如数家珍,想也不想就答道:“约摸有一两。”
宝钗再问:“好一点的线怎么卖的?这一块够不够?”
“够的。”香菱肯定地说,“普通的十文钱就能买一卷,再好一些的,也不超过半钱。”
“那好,就这个吧。”宝钗把这块银子收好,开玩笑道,“娘,我借了你一两银子,要不要写个欠条?”
薛氏顿时哭笑不得:“快打住吧,你就算想写,如今也没有纸笔能借给你。”
……
虽说小门小户不像大户人家管得那么严厉,但丫头出门也是要同当家太太禀一声的。
用过午饭,莺儿服侍宝钗睡下后,才走去东厢房。
这个时辰,范娇杏自然也要午歇的,春花和秋月两个丫头轮流当值,今日正好轮到春花。
因老爷不在家,范娇杏便歪在外间的矮榻上闭目休息。
春花在一旁替她打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扇着。天气并不热,只是入秋后蚊虫太多,熏驱蚊草又气味过于浓重,范娇杏并不喜欢,于是指使丫头替她打扇。
慢慢的,范娇杏睡着了,春花扇了一会儿便觉得手酸身困,用手捂着嘴连连打呵欠,眼泪花都出来了。
用手揉了揉眼睛,无意中一转头就看到了正在外边探头探脑的莺儿,春花当即便心里一喜,正愁不能起身走动走动呢。
她放下扇子,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小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姐姐,”莺儿不敢吵到范夫人睡觉,拉着春花走远几步才讨好地笑着开口,“我想出去买些针头线脑回来,又不敢擅自乱跑,特来请示夫人。”
春花轻声一嗤,微微抬着下巴:“多大点事,不用问太太我就能作主了。你要出去只管去,记得走后门,不许走前门。”
“多谢姐姐,我腿脚很快的,一来一回要不了一炷香的功夫。”莺儿感激地笑着,冲她福了福,转身就要走。
“哎,你等等。”春花叫住她,“这会儿还早呢,你急什么,先替我守着夫人,我去如厕,坐了大半天,坐得人腰都酸了。等我回来了你再出去,顺便帮我带一盒绿豆糕。”
莺儿脸上的笑容一僵,最普通的一盒糕点也要十几文,她如果有私房钱也就罢了,权当是孝敬春花的。只可惜,她身无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