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空落落的屋子,呜咽了最后两声,擦擦鼻涕洗洗脸,把头发散下来,瞧瞧窗外的月亮,忽然一阵失落。
我哭什么呢?我又生什么气呢?他只是我家十文钱一坛子酒雇来的伙计,跟别的女人偷情,干我这个东家什么事?反正他也没有因为偷情影响生意,就让他偷去呗。
况且,我听酒客们说,天香楼的一个跑堂伙计跟脂粉铺的老板娘勾搭,天香楼的掌柜还常常给那伙计一点工钱照顾,说是让他给女人买首饰头面呢。
反正在南朝,民风充满了浪漫柔靡气息,男女相恋偷情都是常有的事,连皇帝作的诗赋里都有艳情风流之语,更何况民间。
他跟针娘,一开始我就是能看出一点端倪的,那个时候我都没说什么,现在人家都在一块儿同床共枕了那么多回了,生米煮得都烂熟成米糊糊了,我又来不依不饶地闹腾什么?
这样看来,白渊跟针娘厮混,倒也不干我的事。我干嘛摆出一副要抄着大棍子棒打鸳鸯的架势。
还又哭又打这么一大场,真丢人。
第二天一大早,我推门出去,白渊正委委屈屈蜷在院里的大梨树底下,头发乱糟糟的,脑袋埋在膝盖里。
我呼出一口气,走过去轻咳一声。
白渊从臂弯里慢慢抬起头,眼圈红肿得跟个桃子似的,鼻涕眼泪蹭的头发上袖子上衣服上到处都是,浑身都是经夜还没干的露水,脑袋上还顶着两片落下来的树叶子,整个人就跟一只被抛弃了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
我被他这个模样吓了一跳,又因为一夜的反思,认定了我不该反对他跟针娘的事情,现在也就不由得由怒气转为同情了:“你怎么了,搞成这个样子?”
白渊没有说话。
我上下打量他:“你,该不会是一夜没有回屋吧?”
他扁着嘴低下头,眼泪又啪嗒掉下来:“莫离,我想好了,要是你真的生气,我就去找司命,让他把命格簿子改了,把针娘的姻缘配给别人,不管会损多少道行都行。”
我叹口气:“好了,我想了想,觉得这件事也没什么。你喜欢针娘,去喜欢就是了,我不会再生气了。”
他愣愣看着我。
我脑子转了转,又试探着问:“你们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要不,我去跟针娘说,选个日子给你们俩正正经经地拜堂成亲结为夫妻?”
白渊听了这句话,一个激灵跳起来:“不行!莫离你怎么能这样想呢?”
我很奇怪,转念一想,是了,白渊现在只是一个酒馆伙计,针娘是云霞庄庄主,两个人名声地位都不相当,现在成亲只怕会受到阻力,也怪不得白渊一直不肯自己告诉我。
果然是有情人都命运多舛啊。
我不由得有些同情起来:“你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白渊却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拿给我看。这是那个据说月老给他找老婆用的玉铃铛。
“哦,你是说,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妻子,无论如何都会坚持娶针娘的,对吗?”
“不,莫离,你只说对了一半。”白渊突然变得很严肃。
“一半?”
“是的,前一半是对的,后一半错了。”白渊握紧了手里的铃铛。
我歪着头看他,不知道他这么忽然严肃起来,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白渊握着铃铛,看着我说:“莫离,当初我到林州的第一天,就找到了自己要相爱相守至死不渝的妻子,这一段姻缘是我付出了很多代价换来的,无论如何我都会把她留在我身边,坚持娶她。”
我被深深地感动了:原来白渊和针娘还有这样的深情!怪不得当初白渊坚持一定要把药给针娘吃,原来他们早就认识!于是我点点头:“嗯,你这样想,很好。”
白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莫离,你知道当初我是怎么找到她的吗?”
我对白渊和针娘的初遇抱着极大的八卦心理:“不知道,你说啊。”
白渊的眼睛里溢满了深情和温柔:“你知道吗,当初月老把这个铃铛给我,说这个铃铛一开始是怎么晃都不会响的,只有当我遇到我这一生唯一的妻子之后,才会响起来。”
我望着他手里的铃铛,心想白渊遇到的这个扮成月老的老骗子,竟然还真的凑成了一对儿好姻缘。
白渊接着说:“那天我第一次到林州来,在街市上空晃荡,最后嗅着酒味落在了你家门口的大梨树上。正在歇息打盹的时候,腰上的铃铛突然叮叮当当响起来,我伸头向下一看,一眼就望见你站在门口的酒台子里面,倒着酒低头一笑,鬓边簪着一朵白梨花。”
白渊的眼睛里激动得水光潋滟:“从那一眼开始,我就知道,我要找的那个妻子,就是你。”
一阵清晨的凉风吹过,大梨树上的麻雀扑扑楞楞飞起来,落了我一头的树叶。
我望着白渊手里的那个铃铛,脑子一时间很是转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