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叫他。
眼看着那绣花美人针娘扶着小丫鬟一步一步走出门,我在脑子里将这件事情七七八八地梳理了一下,果断从大梨树底下抄起一根粗麻绳,对着白渊很慈祥地笑了笑,然后把他抽得鬼哭狼嚎满院子跑。
“啊啊啊,莫离你生什么气,有话慢慢说,别打我啊——”
“你说我生什么气!”
“是不是我跟针娘说话你吃醋了?我以后不跟她说话了就是……啊啊啊疼啊!”
“站住别跑!今天中午不许你吃饭,晚上也不许吃,明天也不许!听见没有!”
“会饿的……疼疼疼!”
那天我跟白渊都没有吃饭。我是被气的,白渊是被罚的。
云霞庄的老板娘,多少人盯着呢?要是她出了差错,就算针娘自己不为难我们,万一她去世了,云霞庄的人还不得把我家砸个稀烂?到时候,我把白渊论斤称着卖了都赔不起。
那天晚上,我自然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在床上躺着,越想越气,越想越怕,甚至连第二天一大早我家大门被一根大棍子砸开然后一通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天翻地覆的场景都构想了出来。我终于再也坐不住了,翻身下床就去隔壁,打算把白渊揪起来再收拾一顿。
话说当时我左手一根棍子右手一条麻绳,抬头挺胸气壮山河地一脚将白渊的门踹开,三两步冲进去定睛一看,愣了。
房里没人。
不会吧?我翻了翻他的床铺,空的;几案旁边,也没有;上茅厕去了?我抄着棍子麻绳在他门口守株待了许久的兔,都没见个人影。
直到我都要开始昏昏沉沉地打瞌睡了,才忽然一个激灵:坏了,白渊这家伙该不会是畏罪潜逃了吧?
我又到他的床铺上翻了个底朝天,屋里也都找了一遍,终于泄了气:白渊这个天杀的,不仅人不见了,而且他那个破褡裢里的玉笛和铃铛也不见了。他向来将这两件东西视作比性命还重要的宝贝,现在都不见了,定然是他连夜卷包逃走了!
天上的月亮清清冷冷照下来,我废然坐在白渊卧房里的地上,心里又怒又气火冒三丈:你一个人无牵无挂,脚底抹油跑了,躲一阵子还能活得好好的,但是我们全家人的安危可怎么办?不要脸的混蛋,没骨头的懦夫!
愤怒之余,我竟然还有点失望和担心。一直以为他是个秉性纯良的好人,没料到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至于担心……
荒唐,我担心什么?这家伙在外面都流浪了不知道多久了,不都还活得阳光灿烂的么,来我家混吃混喝了一阵子,再出去也不会把自己饿死。
可是现在夜里宵禁,他这个时候跑出去被巡守的兵士抓住,万一把他当作盗贼了怎么办?听说州郡大牢里很是黑暗严酷的……这家伙虽然手上有很多茧子,但是身上只怕还细皮嫩肉的,我抽他几麻绳他都哼哼唧唧哭爹喊娘,进去了肯定受不住……
又转念一想,没事,迟云是公门里的一把手,就算白渊被逮进去,也是迟云一句话的事情就能放出来。现在最重要的是,若是针娘吃了那丸子没什么事情还好,万一有个好歹,只怕我家在劫难逃。
想到此处,又在心里将白渊一顿臭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