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想来,又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竟把身上所有的值钱的东西都给了官差,于是只得找带队的官差打商量。
林珍惜对那官差好言道:“官爷,能否先将我给您的那些首饰退与我一些给大伙买药,算是我借的,等到了长安再付现银给您,还加上这段时间的利息。”
她提出的条件原是十分有诱惑力的,却不想那官差想也不想便拒绝:“去去,快滚回去,别在这儿添乱。”
他这态度让林珍惜禁不住火大,奈何眼下寄人篱下,便忍下来。
随着队伍走走停停一段时间后,林珍惜又转念一想,心道这里已经同长安毗邻,而她又早摆脱了莫聪,哪里还有必要在这里看那官差的脸色。
她于是冲过去找那官差理论:“后面的路我认得,就不和你们同行了,眼下到长安不过走了一半,我付给你的是全程的价格,你理应退给我一半。”
林珍惜说得振振有词,心里则盘算着先一步赶回长安,待见到慕容冲再想法子给这些可怜人治病,还要好生投诉一番。
然而,让林珍惜没有想到的是,那官差根本没有跟她讲道理的打算,一把将她推了开去,满脸道貌岸然道:“你自愿加入服徭役,岂能说反悔就反悔,你当这是儿戏吗?”
他这一反问倒问得林珍惜不知所措,这可如何说起,她明明只是借着他们的掩护躲开莫聪,哪里就成了自愿服徭役的?
她不甘心,也顾不得被摔疼的臀部,从地上爬起来欲再冲上去为自己争辩,却被人自身后拉住。
林珍惜回头一看,是同行的一名妇人。
这个年代,除了极少数的情况,被抓去服徭役的多半是壮丁,极少有女子,故而这一路上那名妇人便与她熟识起来,互相之间也多有照应。
林珍惜不解的瞧了她一眼,又冲那官差喊道:“你们不为这些人想,也该为你们自己想想,若是真闹起瘟疫,你们不也有被传染的危险!”
官差自然没有理会她,然而她身后却传来一阵叹息:“若真染了病,便活活烧死,自然碍不着他们。”
这下林珍惜彻底转过身来,打算同那妇人聊上一聊。
妇人则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这瘟疫早就闹起来的,先前就有一个被他们处置了,而今想来拉了你进来怕就是顶替那个人的。”
听到这话,林珍惜总算明白过来,心也随之一沉。
难怪那时候他们答应得如此爽快,原来竟不仅是贪图她的钱财。
愤怒之感丛生,她义愤填膺道:“大燕国还有这样逼人服徭役的,我怎的不知主上是这样的昏君,靠坑蒙拐骗让人修建宫室!”
虽说慕容冲有心安定于长安,曾修葺宫殿里年久之处,可也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押送大批劳力前往长安服役。
那妇人又接着道:“听说咱们不是去给天子修建宫殿的,而是去给什么左还是右的将军修建私宅……”
“什么?”林珍惜不可置信的瞪圆了双眼,直瞪得妇人后面的声音都弱下去。
林珍惜垂在身侧的手则不可抑止的攥紧成拳。
竟然又是韩延,她早该料到这朝中权贵,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的也就只有他。
与此同时,她也为慕容冲担忧起来。
到底朝中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韩延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行事?
慕容冲到底是不知道事情的内幕,还是已经知道了却没有办法制止?
这些疑问盘踞在脑海中,让她愈发焦急,恨不能长出一双翅膀来飞回长安的深宫里。
奈何事情总是祸不单行,原本饮了汤药后好了许多的林珍惜竟再一次发起热来。
这一次发热却与上次受寒不同,总是持续着低热,尤其在傍晚时分明显,伴以四肢无力,整个人都像踩在棉花上,浑浑噩噩,看起来竟像是瘟疫之症。
鉴于他们对染病之人残忍的处置方法,林珍惜只能咬牙忍着难受,不敢声张。
可发热尚且能忍,咳嗽却是一阵赛过一阵的忍不住。
起初,林珍惜还拼命隐忍,后来却也暴露出来。
这时候,队伍里发病的人也越来越多,而押送他们的官差则想到了一个更为残忍的办法,那便是将得了病的人一起赶到队伍的最后面,任由他们自身自灭。
林珍惜越咳越厉害,到了夜里更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叫,这却又加重了病症。
到后来精神都有些恍惚,再加之周围弥漫的绝望情绪,她觉得她迫切的需要离开这个队伍,否则的话,即使没有因为瘟疫而亡也会因为失去对生的希望而死。
她便这样,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跟着队伍艰难的迈步前行。
走在街上,人人都对他们避如鼠虫,所过之处几乎空无一人,大家都老远的退避三舍。
就是在那空旷的街道上,她却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