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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1 / 2)


姜陌未曾料到,刘毓所说的他知道了,便当真只是他知道了而已,原定于数日之后的经筵,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个缺席了皇帝的经筵。

一时之间,百官众议纷纷,纷纷猜测着皇帝不出席的原因。

毕竟,经筵是大历的国本,意为圣贤之书为大历的形式准则,希望通过经筵这一举措达到教化百姓的作用。

“丞相,百年以来,从未有过如此之事,陛下如此行径,可要让百姓如何作想,此等污蔑圣贤之事,堪称奇耻大辱。”身后户部尚书言昭异常气愤。

“这事本官自也知晓,此事确实是皇上做的不妥,我自会去同他说的。”姜陌笑得平和,只是敛去的眸子里带上了些许的不豫,心中暗自腹议道:既然堪称奇耻大辱,那你自去同陛下说啊,把烂摊子扔给我,算是什么本事?

只是他还是想要点脸,便也不好将话这么直愣愣地说出来,何况,宫里头那位祖宗,看来不用点非正常手段,是不会屈服了,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灌了迷魂汤药,之前还好好地奋发向上,渴望成为一代明主的人,转头就成了一个孜孜不倦,致力于成为一代昏君的好皇帝。

要是让他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

姜陌的眸幽深而复杂。

就是从大殿到马车的那一路上,礼部尚书,吏部侍郎,还有那群被皇帝抛弃的鸿儒们,一个个跟个苍蝇似的在他耳畔嗡嗡乱叫,他虽面上一直不动声色地笑着,其实心里早把刘毓骂了个底朝天。

你自己惹下的乱摊子,却要我给你收拾残局,几天不教育,上房揭瓦啊,他这段时间处处忍让,便当真以为自己是好欺负的了?当真以为这普天之下,再没一个人制得住他了不成

姜陌唇畔的笑容,却越来越深,让前来搭话的申行远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登时觉得有人要倒霉了。

“笃之,你也是来劝我力劝皇上的吗?”姜陌见是申行远,脸色才轻松了些许,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玩笑,几分笃定。

申行远的语气很平静,却带上了几分关怀:“陛下要劝,但劝之未必有用,你可曾想过,若陛下执意不肯,你会有多难做。”

他当年,就是这样一路难过来的。

姜陌那双极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像是没想到申行远竟会如此说,语气也稍微严肃起来:“那你以为,该当如何呢”

申行远一字一句,早已仔细斟酌过了,毕竟这样的情形,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了,他娓娓道来:“我等为臣,本也就只能略做劝谏,决定权最终还在陛下一念之间,若陛下不肯出席,我们也确实一点办法也没有,总不好压着陛下去吧?与其想着如何让陛下去,不若想想,如何圆满地解决这个问题,让经筵不动声色地慢慢淡出人们的心思,毕竟,说句大不敬的,不想参加经筵的,大有人在。”

谁道姜陌闻言,皱了皱眉,果断道:“笃之所言,我不认同。”看着申行远抬头看自己,又觉得自己有些过于严肃了,便笑道:“不过笃之倒是提点我了,实在不行,压我也非要把陛下压到经筵上来!”

申行远不可置信地捂住姜陌的嘴,急慌慌地说“持之,你可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姜陌推开他的手,不轻不重地让申行远哑口无言:“更大逆不道的,我前几日刚跟陛下说完,也不惧这些了。”

“持之!”

姜陌缓缓叹了口气:“我也知你是好意,不过恐你对当今的那位了解地还是太少了,你所秉持的中庸调和之道,搁在他的眼里那就是妥协,他便更会肆无忌惮了。”

申行远便也知道自己劝他不住,这么多年,前生今世,他都拦不住一个姜陌,便深深叹了口气:“持之,过刚易折啊!”

姜陌一挑眉,眼角眉梢俱是骄傲与自信:“那我便要看看,当今之世,何人可折断我!”

言罢,姜陌一拱手,便就算作是道别了。

申行远看着那人远去略显孤瘦又极挺拔的背影,眸光暗淡,看不清表情,持之,若是上天便非要折断你呢?

若是当年的陛下,你或许还能有所作为,但是如今的陛下,他不信你啊……

姜陌是踏着晚间的第一抹彩霞入的宫。

刘毓早已料想到姜陌会来找他,却偏生没想到姜陌会姗姗来迟,因为在他的预料中,姜陌合该一发现他经筵缺席,便气势汹汹地找上前来的,由着这个心思,他便是未早起去参加经筵,却也并未晚起,连带着一整天的寻欢作乐也带着些许的不尽兴。

说到底,也未曾有哪一日的玩乐是让他尽兴的,不过是打发无聊烦闷的时间罢了。

一日之间,刘毓已然不动声色地询问了三四次姜陌是否到来,却都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刘毓虽面上并没有表露什么,心里却有些没底。

虽然还犹自左拥右抱着,眼底里却有些许的不安与焦躁,虽然他也不明白他这焦躁来自于何方。

从道理上来讲,首先,他是皇帝,而姜陌是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说,其次,前生今世地加起来,他足足比姜陌大了三十多岁,可是这些道理与事实他也清楚得很,可是面对姜陌,他就是会没有来由地退缩。

正如同他明明清清楚楚地知道,姜陌从无忠他之心,却在那日姜陌驳斥他,劝谏他的时候,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罪大恶极,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相信姜陌是铁骨铮铮的忠良了。

况且,姜丞相权倾天下,自己即便是帝王,又如何能对这个丞相做些什么呢?

刘毓被脂粉气环绕着,冷笑了一下。

所谓皇帝权力天赋,不过是臣下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罢了,谈何生杀大权,皆在手中呢?

就比如,倘若他要杀了姜陌,那么全天下的儒者,便大底会如同无数只恬噪的鸭子一般,在他面前絮絮不停,那些他所谓的肱骨之臣,便会日复一日地上书,便会数年如一日地变着法子地来折磨他,直到他最终妥协。

凡此种种,他皆有切身体会。

只不过,不是体味在是否杀了姜陌这件事上罢了。

刘毓将自己不杀姜陌的原因全权归咎于此,大底是忘了,当年即便全天下的人都笃定姜陌是乱臣贼子,几乎所有的臣子都在劝他斩草除根之时,即便姜陌已然故去多年,那道抄家诛族的诏命,依旧不是出自他的手。

在晚霞中,在凉亭里,在美人的簇拥下,远远看去,刘毓的背影依旧有些萧瑟的意味在里头,悲凉到让姜陌有些心惊的心疼。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姜陌改变了原有的计策。

他款步上前,为刘毓方饮尽的酒盏斟满酒,声音里刻意加上了几分温柔:“陛下,天寒地冻,花木凋零,又为何非要在此间玩乐。”

刘毓有些震惊地瞧着这人,似是不明白这人这么做,目的何在,但依旧回道:“别有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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