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一遍一遍的重复着那两个字,徒然一把抓住陈仰的手臂:“是空签!”
“是空签!是空的!”他眼眶爆凸的大喊大叫:“空的!”
陈仰脸上被喷了带血的唾沫,他愕然的想,还有空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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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的几人都听见了李叔的话,拜祖的姜大抽到了空签,那就是说,没有抽出族产,今晚不会有人死了……
劫后余生的喜悦来得过于突然,不太真实。
“一共60个竹签,昨天抽掉了一个,还剩59个,抽中空签的几率那么低,我们的运气真的太好了。”王小蓓心有余悸。
陈西双想提醒她别再插Flag了,结果只是看过去就被瞪了。
王宽友感觉自己脖子上的绳子还在,他的呼吸并没有变顺畅:“其他人怎么都没出来?”
这话一下子把轻松的气氛打得粉碎。
地上的李叔也僵了。
难道抽中了空签不作数,还要来第二次?
陈仰屏息留意祠堂的动静,额角不知什么时候渗出一滴虚汗,晃悠着往他鬓角那淌,有点痒,他抬手蹭了一下,身边的少年用拐杖敲敲地。
“走了。”
陈仰疑惑的拉住拐杖:“去哪?”
“回去洗脸。”
王宽友听到少年的声音,呼吸转瞬间就顺了起来,对方的“走了”跟“回去洗脸”比李叔的“空签”还要让他安心。
先前王宽友已经见识过了少年的听力有多敏感,这会他喊陈仰走,说明他听到了祠堂里的声音。
知道他们安全了。
王宽友转身跟在那两人后面,后心全是汗,脚步虚浮。
直觉也有不灵验的时候啊。
感谢不灵验。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走了,人还没……”
陈西双忍不住跟上去,一步三回头的嘀咕,小襄打断道:“出来了。”
“没有啊。”王小蓓前一秒刚说完,下一秒就睁大眼睛呼叫:“出来了出来了!”
刘顺跟张广荣是一道出来的,两人的脸上都是逃过一劫的虚脱。
今晚不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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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把背包还给了王宽友。
“还是放你那吧,”王宽友说,“明天是最后一天,我们的摊位不在一起,我要是在摆摊卖东西的时候死了,背包会被别人拿走。”
那种不好的预感又回来了。
就像死神来了一样,逃过一次也不行。
陈仰哭笑不得:“我死了呢?”
王宽友的余光掠过那个坐在炕上擦拐杖的少年,对陈仰笑了笑没说什么。
陈仰见王宽友还是那副赠送遗物的架势,他只好拎着背包回炕上。
“脸洗了吗?”朝简皱眉看他。
“洗了。”
陈仰擦擦脸,把手放鼻子前面闻闻,还有点腥。
那大叔的血味道怎么这么重?
朝简用拐杖把陈仰拨下炕:“再去洗一遍。”
陈仰:“……”
“我们现在是在任务世界做任务,有厉鬼,有人心涣散的队伍,顾虑这个顾虑那个的,一点血就算了吧。”
朝简把拐杖收起来放炕边:“前大半段都是偏题。”
陈仰:“那后小段……”
“血腥味离我太近,我会睡不着。”
陈仰说:“几乎闻不到。”
朝简不出声了,就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看着。
“我去洗。”陈仰投降的去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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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蓓跟小襄都来了这边,七男两女待在一个屋里,大被同眠的情况不会有,炕被一个盆给隔成了两部分。
灯泡亮着,屋里昏黄,有几个精神绷太紧的一放松下来,反弹很严重,他们没一会就控制不住的陷入了沉睡。
剩余的都没睡意,却也不想聊天,就自己发呆。
譬如陈仰。
他在想姜人的咒怨,对方没有随便杀人,杀的都是触犯禁忌的,似乎给自己制定了一套原则。
那找上修鞋匠,逼他说出姜家的事情算不算禁忌?
有些冒险,能赌吗?
腿麻了。
陈仰看是左腿,他就往右眼皮上抹了点口水。
少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帘,漆黑的眼瞳盯着他,一声不吭。
陈仰吓得头皮都麻了一下:“我妹妹教我的。”
朝简嫌弃道:“脏死了。”
“我抹的是我自己的眼睛。”陈仰捶了锤左腿,小声说,“我想去上厕所,你去吗?”
朝简转过身背对着他。
陈仰还想试着说动少年,旁边的陈西双一骨碌爬起来:“我去!”
“我有尿。”陈西双夹腿扭了扭,“我憋很久了。”
“我也是。”刘顺憨憨的笑。
“屋里还有两个女孩子,你们能注意点吗?”王小蓓红着脸说。
“对不起对不起。”陈西双不好意思的连连道歉。
这三个字刺到了王小蓓脆弱的神经,她觉得陈西双是故意的,知道她怕还说,没安好心。
陈西双不知道王小蓓所想,他赶紧跟上陈仰和刘顺。
三人到门口的时候,王宽友临时加了进来。
陈仰回头一看,撒个尿这么大的阵仗,他刚出去就顿了顿,折回去问搭档。
“你真不去啊?”
“不去。”朝简闭着眼,“撒完就回来。”
陈仰抽抽嘴,大半夜的,撒完不回来还能做什么。
茅厕在南边,陈仰四人举着手机开路,不远处还能看见红色的光晕。
灯笼一直亮着,集市也没歇息。
陈仰的脸上一凉,他伸手摸了摸,是一片花瓣。
是桃花。
村里有很多桃树,花开得争艳。
“快四月份了。”陈仰扔掉花瓣,有感而发的说了一句。
“是啊。”
刘顺问他们抽不抽烟,陈仰要了一根。
“你们走快点啊。”前面的陈西双催促着说,“我要尿裤子了!”
陈仰夹着烟,半张的唇间舒出一团烟雾:“那你先去,拐个弯就到了。”
“我不敢。”陈西双真的要尿了,他火急火燎的拉住陈仰就跑。
陈仰也没挣脱,由着小孩把他拉进茅厕。
“你脾气真好。”陈西双把手机叼嘴边,腾出手解裤子,声音夹在稀里哗啦响里,“换成别人,我都不敢那么拉。”
陈仰咬住烟,喉头震了震:“尿你的吧。”
外面又来两束光,王宽友跟刘顺走了进来,二人都往陈西双那看。
纯粹是下意识的举动。
“双性”这两个字带来的是颠覆性的认知,他们越想忽略,就越清晰。
陈西双紧张的尿不出来了:“你们不要看我。”
“我们不看。”王宽友关掉了手电筒。
陈西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们不要看我。”
那声音是平的,没有一点波动,陈仰嘴边的烟掉了下去。
王宽友跟刘顺也意识到了不对,拉下一半的裤子卡在那里,浑身僵硬。
“你们不要看我。”
陈西双轻轻的呜咽,低声下气的祈求:“你们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求求你们不要看我……”
“不要看我……求求你们了……”
声音变得恐慌凄惨。
陈仰想撒腿就跑,但他知道自己要是跑了,肯定会死无全尸,他只能鼓起勇气去碰陈西双。
冰冷刺骨,还有点黏稠。
陈仰强迫自己不要去脑补,他拍了拍陈西双的手臂:“没事了……”
掌心下的手臂在颤。
陈仰也在颤,他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姜人,我们出去吧。”
王宽友跟刘顺忙附和。
“是啊,出去吧,茅厕里也不好闻。”
回答他们的是阴森的死寂。
就在陈仰觉得自己要凉的时候,陈西双出去了。
他跟另外两人赶紧跟着,尿都没尿。
陈仰出去就站在陈西双后面不远,短促的喘了口气。
看来当年的这个时候,姜人上茅厕被欺负了,没有人帮他。
陈仰记得九点多的时候,姜人去了小茅草屋,现在是凌晨一点出头,说明他身体的秘密是这个时间段被传出去的。
这么晚了,姜人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出来上厕所,哪知道会有人在外面蹲守,就为了玩弄戏耍他。
赶集很热闹,会发生很多事,姜人只把给他带来痛恨的一幕幕都经历一遍,杀人埋尸的惊慌,被欺凌被侮辱,绝望崩溃……
姜人这是在变相的自残,同时也在加深自己的怨气。
或许他刚死的时候只是个普通的孤魂野鬼,正因为如此才变成了厉鬼。
陈仰看王宽友跟刘顺,现在怎么办?
鬼气让刘顺吓没了尿意,他和气的提议道:“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陈西双没说话。
刘顺不敢再说第二句,他让两个小的来。
陈仰对王宽友摇头,他在茅厕用光了勇气,现在真的不行。
王宽友正在想怎么说,背对着他们的陈西双就转过了头,一张脸青白:“我想走走。”
“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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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厉鬼同行,所过之处阴森无比。
陈仰两只手都在口袋里,左手抓着没信号的手机,右手抓着奶片,这两样像是他的左膀右臂,抓在指间稍微有了点安全感。
王宽友跟刘顺在他两边,三人走成一排,不知道这一路会不会触到什么禁忌,他们都感觉如履薄冰。
陈西双没有再回头,他似是有什么要去的地方,又像是一个很久没回来的人,终于回来了一趟,随便走走。
“桃花开了。”
陈西双发出没有情绪的声音。
这话头要往下接吗?怎么接,还是不接?陈仰的脑子飞速运转。
“到月份了。”陈仰听到自己有点抖的回应。
“是啊,到月份了。”陈西双走到一棵树下,没停留的穿过。
陈仰顶着张死人脸迎上王宽友跟刘顺的目光,他俩眼神里的夸赞都滞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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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现在就是后悔,很后悔,尿也没尿,还要跟厉鬼逛村子。
唯一庆幸的是,这是个附身在队友体内的男鬼,不是长发挡脸的女鬼。
希望能活着回去。
陈西双只说了那句话就没再开过口,他在村子里走了一会,停在了一处房屋的窗户前。
那是村长住的地方。
陈仰给王宽友跟刘顺使眼色,姜人不会无缘无故过来。
当年他可能也来找过村长,想让对方帮自己主持公道之类。
陈西双静静的站在窗外,一直站在那。
那窗户是半开着的,里面的人似是睡得很沉,没有感应到窗外有人。
起风了,陈仰的外套领子被吹得往脖子里缩,又痒又冰,他打了个冷战,一眼不眨得看着眼前的身影。
“三叔。”
陈西双忽然喊了一声。
黑洞洞的窗户里没有半点响声。
陈西双走近点,两只手放上去,半个身子往窗户上一趴。
“三叔,是我啊。”
依旧没有回应。
陈西双的脑袋往窗户里伸。
陈仰被这画面刺激的指尖一麻,村长也是姜家人?
屋里传出一声谩骂,接着有个东西扔到了窗前,“砰”一下打在了陈西双的头上。
是个瓷缸子。
陈西双的头被打破了个口子,他也没发出惨叫,只是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应该是走了。”王宽友上前。
地上的陈西双突然睁开眼睛,王宽友直接抛掉修养爆了句粗口。
陈西双被骂得一脸懵逼,他看看四周,更懵了:“我不是在撒尿吗,怎么躺在这啊?”
“……”
“我被附身了?”陈西双哆嗦着爬起来,窗户里就冒出一张人脸。
“你们怎么会在这?”
屋里不是村长,是修鞋匠。
窗户底下的瓷缸子没了,陈西双头上的伤还在。
陈仰推测当年的姜人认为三叔是姜家对他最好的了,所以他想来寻求三叔的庇护,很有可能是想求对方在明天离开集市的时候带上自己。
没想到他三叔不耐烦的用瓷缸打了他。
陈仰按住要关上的窗户:“来都来了,三叔,我们聊聊。”
修鞋匠听到陈仰的称呼,那张糙黑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了:“没什么好聊的,我跟你们不熟。”
“你跟他们不熟,跟我还行吧。”陈仰说,“我们在一起摆过两天摊了。”
修鞋匠要强行把窗户关上,陈仰一拳给打破了半边。
于是陈仰四人也不往大门口那绕了,直接就从窗户翻了进去。
修鞋匠拿一副死了妈的脸色招待陈仰他们,尤其是陈西双,他看过去的眼神又恨又怕。
陈西双捂着流血的脑门缩在一边。
“三叔……”
陈仰开口就被训了,修鞋匠跟集市上的判若两人,他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走动,呼出的气息粗而疾。
“不要这么叫我!”修鞋匠重复了一遍。
陈仰安抚道:“你先坐。”
刘顺靠着门,王宽友在窗边,堵住了他逃生的通道。
发展到了这一步,他们在和陈仰一起赌生死,希望找上姜人三叔不是违规。
修鞋匠并没有被陈仰安抚丝毫,他一刻也不停的在屋里走动,布满血丝的眼球胡乱转着,一会看床下,一会看头顶房梁,一会又看土墙壁,整个人神经兮兮。
陈仰闻着他身上的鞋油味:“三叔,你是姜家人,怎么会在赶集的时候从外地回来,支个摊子修鞋,还不住自己家里,而是住你老友村长家?”
修鞋匠脚步不停,他的态度跟集市上的那些人一样,仿佛没听见。
王宽友眼神制止欲要再问的陈仰,不能让他一个人问。
那太危险了,也不公平。
王宽友调整了下呼吸,问了个最关键的问题:“为什么姜家这三天要获得1500的盈利?”
“1500是有什么含义吗?”
一直在走动的修鞋匠猝然间停了下来,死死地瞪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