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欧奈才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一滴泪沿着脸的轮廓消失在发间。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迹部立马察觉了欧奈的状态,扶着她坐起来,倒了杯温水喂着欧奈喝下。
晚了一步的巧只能站在一旁,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迹部的举动。
“怎么样?”
迹部站起来,说。
“奈奈…”
“…”
巧想走近奈奈,听清楚她刚才说的话。
“滚…”
嘶哑的声音传入巧的耳朵。巧不可置信的看着欧奈,他挪动了脚步,却又被她的低吼止住了。
“请你离开这里,一之濑先生。”
迹部冰冷的话语透露出一丝不耐。
巧看着情绪似乎不太对劲的奈奈,又看了看实在不是很欢迎他到来的迹部,留下一句“有事打我电话”就离开了柳生医院。
“奈奈。”迹部走近欧奈,在床沿坐下,看着欧奈那张消瘦的脸上麻木的表情。心生不忍。
“景吾…”
欧奈轻轻唤了迹部的名字,她有些艰难地抬起仿佛千斤重的左手,拉着迹部的袖子。
“本大爷在,你说。”迹部凑近欧奈,看着她那双冰冷灰暗的眸子。
“你来告诉我,我的孩子…”欧奈盯着迹部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她明明已经知道结果了,却还是不敢相信般的想要再问一遍。
迹部看着她这幅强装坚强,却让人不由地心痛的样子,仿佛是怕吓着他一般,轻轻的开口,带着少有的怜惜:“奈奈,孩子没了。”
欧奈不是没有经历过风雨的温室花朵,她也是从社会底层慢慢爬上来来的。是什么让她坚持到最后的?她不懂,也许是心底那不甘于底的想法,又或者是骨子里注定的骄傲,说到底,就算她以孤儿的身份成长,接受别人怜悯或嘲讽的眼神,不屑或诋毁的话语。她骨子里,流淌的仍是欧阳家高傲不羁,性情多变的血脉。在很小的时候,她就已经看透了这个世界的真实,真实到虚假的世界。所以,在认识她的挚友园樱咲后,在与她结交多年之后,她已经是一个几分钟前像穷丫头一样和一群大妈级人物挤在超市一角挂着‘大促销大减价大甩卖’牌子的货架上抢购,下一秒就穿着件高级黑色小礼服,踩着七厘米高的高跟鞋,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挂着职业而又优雅的笑容,手执高脚杯对着一群商界中的老狐狸游走在觥筹交错的舞会里。
多么颠覆的转换啊,对吧?
但她真的做到了。
想曾经樱咲的父亲逝去,她独自一人,既要面对举办父亲的葬礼,又要同董事会的老油条们打交道,还要照顾年幼不听话的弟弟时,陪着她度过那段时光的是她,欧奈。
因为对方在心里不同于别人的存在的原因,欧奈陪着情绪嫉妒糟糕的樱咲,匆忙的告别松闲的大学生活,齐齐套上黑白相间的职业服装,相伴奔走在高楼大厦之间。也许上一秒还在会议厅里开着紧急会议时,下一秒就坐在平稳的轿车内对着笔记本发着蓝光的屏幕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原本还满面健康的红润,渐渐被强撑的憔悴替代。
短短的三个月间,欧奈和樱咲几乎都是脚不着地的到处奔波。终于在樱咲登上园氏企业总裁的位置时,她才终于放心般地回到原来预定好的公司。然而,还未充足地休息好时,同个办公室的人为了争夺一个随同经理出差的名额,都像打了鸡血一样挤破了头似的拼命。因为欧奈不想借助樱咲的关系,被人说是走后门的空降兵,于是她再次开始了日夜点到的生活。
多少次,她揉着被高跟鞋磨破的脚后跟疲惫的入睡,多少次,她抱着被早中晚固定的三杯咖啡侵蚀的胃对着马桶呕吐,然后默默地流泪。
最后,当部门经理她后来的老板平淡地告诉她,随行人员中有她时,看着同个办公室里,曾经无数次陷害她,或想拖她下水的那个大学同学的面容变得扭曲时,她真正地觉得,这些时日辛苦,都是值得的。
而现在,她再次面临一个人生的低谷。这种感觉,比无意中做错工作,丢失项目还要痛苦。
她丢失了两辈子以来第一个,也可能是最后一个孩子。
工作丢了可以再找,孩子没了,她又要去哪里找呢?
“对不起,奈奈,那些人,本来是冲着我来的。”
欧奈仿佛没有听见迹部的话一般,只是呆呆地拉着他的衣服,那剔透的眸子一直睁着,有水珠慢慢在汇聚,直到眼睛已经承受不住那个负担后,才从眼角滑落,有一滴,滴落在迹部撑着床的手上。
“……”迹部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然后他做出了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会做的动作。
他凑近欧奈,将那个身子羸弱的女子拥入怀中,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颈窝里。感受着那冰凉的泪水浸湿他肩膀的感觉,感受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
听着她带满恨意的轻语:“景吾,我恨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