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记忆中的庭院,仍是万籁俱静的夜晚,月朗星疏,三浦春随着童磨一道走到庭院时,抬头看着天空,感慨了一句:
“我发现每一次夜晚在外头走动的时候都鲜少下雨。”
“怎么?你不喜欢下雨?”
童磨停住脚步,学着她的模样抬头看着天空,而后笑道:
“可惜,明天就会下雨了。”
“你看得懂天气?”
三浦春好奇地问,上弦二收起了扇子,说:
“略懂一二。”
“那你是怎么看出明天要下雨的?可以告诉我吗?”
“你很好奇?”
“你既然说了,我自然就想知道了。”
童磨又展开了扇子,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三浦春一番,展演一笑,两颗尖牙露出尖尖角,看上去诡异地有些瘆人。
“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今天早晨刚好出现了早霞,此后三天必定有雨,也幸好你来的及时,你若是明天才来,倒有可能弄脏衣裙了。”
三浦春听到他的解释,先是煞有介事地点头,随后忽然想起什么,又看向他:
“不对,你是怎么知道今早有朝霞?”
鬼是不可以在白天出门的,阳光对于他们而言是致命的。
上弦二却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站在屋里,稍稍打开窗户朝外看看就行了。”
“只是这样吗?那的确很简单了。”
巫女低头沉吟半晌,突然又问了一句: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可以让你重新变为人,你会愿意重新以人类的身份行走在阳光下吗?”
空气忽然凝聚,沉默逐渐蔓延在庭院中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影之间。
三浦春目光专注地盯着那双七彩的眼睛,心情忐忑地等待他的回答。她也说不清为什么此刻心跳会如此迅猛,耳朵也仿佛听不见晚风的轻拂,月季的摇摆,只有来自对面上弦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那个身影,那个面容,若非知晓他的身份,他就如同天使一般。
在她的眼中。
那个头发淡金,甚至淡得快接近白橡木色的鬼用半张的扇子遮掩了鼻翼下的唇,轻敛眉眼,白橡色的睫毛密集却又翘卷,像是精致洋娃娃的眼睫毛。他的手修长又苍白,握着金扇的动作优雅风流,他站立在庭院中,月色照映在他的身上,他不似真实存在的模样。
须臾,他终于把半遮掩的扇子放下了,嘴角噙着笑,平静地与巫女灼灼的目光对视,安静地微笑:
“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如同羽毛一般飘忽,仿佛没有任何重量。
“为什么会不知道呢?”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三浦春觉得自己的心脏回到了原位,她觉得童磨的这个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只不过她之前有那么一瞬间,是希望他说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至少绝对不是“不知道”这样的回答。
“我已经忘记作为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了。”
童磨慢条斯理地解释起来:
“成为鬼的岁月已经很长了,一开始,我依然对阳光的灼热依然执着,哪怕被晒伤也想站在阳光下晒晒日光浴。但是,当无数次,太阳把我的衣服和头发都燃烧了以后,我明白过来,阳光对于我而言已然是砒霜,我不再强求。当山珍海味在嘴里味同嚼蜡以后,我便接受了鲜血的味道了。”
他后退几步,离三浦春足足有两米的距离,双手张开,笑容依旧:
“成为鬼之后,是断然不会有退路的。”
“当然,无论是当人还是当鬼,对我而言没有区别。”
“你曾经评价过我是个没有任何感情的扭曲的怪物,你说对了,我体会不到人类的欢愉,也感受不到鬼的乐趣,因为我没有感情,天生也就无情了。”
有着天使面容的恶魔就算说出这样令人诛心的话都会让人难以怪罪。
三浦春站在原地,看着对面的上弦,心里的情绪翻江倒海:他明明还是拥有着完全人类的容貌,可他却没有了人心,成为了靠鲜血生肉而活的生物。
真是可怜可悲。
但也与她无关。
可她心中却总有种无力感,在以后的每一天都包围着她。
她眨了眨眼,转移了视线,看着花圃中浅色的月季,轻声道:
“我这次来,除了代表鬼杀队来跟你洽谈,我还有需要完成的另外一件事情。”
她又把视线转向了童磨,迎上他七彩的眼眸,继续道:
“我要收回我曾经对你施下的言灵。”
“啪嗒——”
童磨手中张开的金扇猛地被合上了。
上弦二幽幽地看着巫女,沉默良久,忽然笑了:
“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堕姬的特点呀,我亲爱的野蔷薇。堕姬,不,应该叫小梅,她和他的哥哥妓夫太郎,他们是两位一体的上弦,杀死他们的唯一方法,是同时砍下他们的脑袋。”
猛然接收到了重要信息,三浦春有些恍惚,几乎淡化的回忆才涌上了心头,喃喃道:
“啊...这样...那我现在就...”
“我帮你传信。”
童磨不动声色地上前两步,伸手掏出手指长度的袖珍卷轴,展开施了一个咒,随后一吹口哨,一只乌鸦就飞了过来,叼起了密卷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