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静,月朗星疏,三浦春穿着红白相对的巫女服站在院子里等待着。这套衣服是童磨让人给她做的,他原话大意是三浦春看着就像一个巫女,纯白圣洁,就应该穿上红白的绯銙才对。如果细细地看向这套衣服,就会发现这身衣服的材质是极好的,柔软顺滑,莲花状的暗纹增添了几分贵气。
虽然三浦春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的来历,但是童磨也算是歪打正着,穿着巫女服让三浦春的精神得到了片刻的放松。
少女安静地站在庭院里,面色平静如水,一只手不经意地挥去抚摸另一只手的袖子,葡萄色的眼眸低垂,遮住了内里有些复杂的情绪。
“久等了,我的野蔷薇。”
靴子踩在地上的声音传来,三浦春循声望去,只见童磨也穿着大红色的羽织,白色的垮裤,脚上是黑色白底的靴子,头上带着六瓣莲花帽,面容俊朗,气质斐然,像是策马走过陌上花开的翩翩公子。
然而,在这样怡丽圣洁的面容之下,是一颗黑成了碳的心。
“我的野蔷薇,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的衣服真是相配啊!”
童磨忽然发出了一声赞叹,脸上也浮现出了浅浅的两朵红云,一只手执着扇子轻轻抵住自己的下巴,七彩的眼眸看向三浦春的时候仿佛带着笑意。
“是吗?”
三浦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望了望童磨,发现都是红白两色,随即点头附和:
“嗯,颜色挺像的。”
“我的野蔷薇,你喜欢这身衣服吗?”
似是有些不满三浦春反应平淡,童磨又问了一句。
“嗯,衣服很好看,也很舒服,谢谢你。”
三浦春点头朝他致谢到,说话的表情很是平淡,语气也很平和。然而,她眉眼清淡的样明显是没有办法让童磨感到满足,于是上弦之二微微眯起了眼。
啊...想从她嘴里听到更多的赞美,比如说非常的喜欢这身衣服呀,童磨眼光真棒呀之类的话。
正如童磨曾对三浦春说过的那样,他天生就感受不到情感,没有办法共情,他所有的情感表达事实上全都是模仿。从过去开始,早到他还没有被变成鬼之前,他会搜集每一种情绪所对应的表情和五官的表达方式,而后他便能轻易地模仿,笑出,哭出,亦或是做出各种不同的表情,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他乐此不疲。
然而他始终是无法从模仿中得到一丝一毫的情感,毕竟他从出生伊始就已经失去了情感这种东西。他愿意成为鬼无非是为了更多的时间去追逐名为“情感”的这种东西,然而几百年下来,他的追逐从来都没有结果。
除了最近。
最近,这个情况略有些改变。
如孩童一般天真却又残忍的教主大人发现,最近的这几天,他似乎不怎么费力气调动表情就可以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有时候他在听着三浦春说话的时候,不知不觉嘴角就会上扬;而在饿肚子然后对着她发牢骚的时候,他都可以下意识地就做出委屈的表情;就连平常总是八风不动的眉毛,也都逐渐开始随着喜怒哀乐而产生变化了。
他感到很新奇,在追逐答案的同时,他又发现,每当三浦春和他道别回房时,他看着她的背影,原本应该是没有任何心跳变化的心口处会忽然产生闷闷的感觉。
这是很新鲜,也令他感到很困惑的感觉。
不过,这都是题外话,此时的教主大人,满心所想的不过是想要得到三浦春更多的称赞,以及,一丝不由自主的保护欲。
他上前一步,将那把属于三浦春的日轮刀递给她:
“拿着吧。”
“诶?你...愿意把日轮刀还给我?”
三浦春惊讶地接过了日轮刀,有些不敢相信作为鬼的童磨会将这对他而言极端危险的武器还给她。半晌,她才低低地问: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还给她?她已经做好准备直到离开的那一天她都可能没有办法拿回日轮刀了。
童磨展开了扇子,语气轻快:
“毕竟是晚上,食人鬼还是经常出没的,虽然你的身边有我啦,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拿着日轮刀好了。”
“你就不怕我拿回刀直接杀了你?”
沉默了一会,三浦春还是问出口,童磨听后,却是自信一笑:
“不怕呀,我的野蔷薇最温柔了,才不会做这种事情。”
三浦春顿了顿,有些复杂地望向他,半晌才说:
“你对我还真是盲目信任啊。”
她忽然不敢跟他对视,同时也对自己内心产生的这一股愧疚感到非常挫败:明明眼前的他,是邪恶的鬼,是注定要下地狱的存在,可她最近,却常常会产生童磨其实跟人没什么两样的想法。
不该这样的,她动摇了,是她的错。
三浦春摇摇头,把浮动的心思都甩了出去。
他们慢慢地顺着月光指引的道路缓缓地走出去,穿过灯火通明的夜市,走过车水马龙的街道,脱离熙熙攘攘的人流,往城郊走去。
在人群中的时候,童磨落后两步走在巫女的身后,看着她被扎起的酒红发轻轻扬起的弧度,心口处突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反复拉扯。
灯火阑珊处,年轻的巫女转过头,身后是华灯初上,月夜花朝,她转身时衣袂纷飞,更似有清风扬起她的发尾。
“怎么不走了?”
她的声音如雾般缥缈,穿过人群传进他的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