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拿起竹筒,转身回案后端坐,用书刀拆开封泥,只见竹筒中装着一卷左伯纸。
他将纸取出展开细读,片刻后神色惊疑不定,不禁诧异看向箱子中细看平平无奇,只是造型略显古怪的陶罐。
此物真能杀人?
还有吕布,董卓待此人亲如父子,果真能为他所用?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那人急切道:“明公,下吏有要事禀告!”
王允忙将信纸连竹筒扔进木箱中,合上箱,转身推门而出,“何事惊慌?”
“长安狱为贼人所略,囚徒尽数逃窜,县署被焚,县令与属吏畏罪潜逃!”
王允闻言深深皱起眉,“何时之事?”
“据查应当是昨日,长安令隐瞒不报,城中守备今晨巡查时才上报。”
“封.锁城门,追捕逃犯,传令城门校尉,凡有出城之人定要一一核查。”
属吏称诺,领命而去。
王允这才想起,照此说来,荀公达应该已经逃出来了,此事莫非是他的手笔?
带着这种怀疑他重新审视那封书信,仔细思来,信上之计未必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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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外,满朝公卿簇拥着金华青盖的车马,长长的队伍仿佛绵延山峦,四匹套着黄金辔头的白马高大神骏,所拉的马车有着豪华双厢,以金华为装饰,车盖上雕着龙爪,这是是本朝太子才能匹配的车驾。
献帝今年不过十岁,哪里来的太子?
长安城中能有如此威势,僭越行事的人,唯有董卓而已。
今日董卓要离城前往郿坞,百官公卿来相送,走到长安城外时,董卓突然走下马车,令随从的士卒就地搭建营帐,说要与群臣会饮。
有阿谀之徒马上附和道,“我等也欲为明公践行。”
董卓抚着白玉腰带,闻言笑而不语。
有随行的数百士卒,营帐片刻间就拔地而起。远处尘土飞扬,有士卒从城内而来,奉来了酒肉美食,酒菜被分送到食案上,司徒王允被董卓拉着坐到席上,眉心的竖痕又深几分。
他脸上带笑,拱手问董卓,“明公今日有何喜事?”
“卿如何得知?”董卓独坐高榻,用刀割取一块牛肉入口,又举杯饮酒,“子师真乃敏识之士!”
“确有喜事,孤捕得北地郡叛贼数百人,正待施刑。”他一人独笑,大声对着公卿们道,“大快人心之事,当与诸卿共赏。”
王允接收到不少人求助般的眼神,忙向董卓劝道,“明公,此等穷凶极恶之徒,当于市朝中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董卓冷笑一声,“以孤所见,诸卿更需以此为诫。”
“我岂不知,”他环视诸人,“座中有人暗通山东之贼?”
这句话话音落地,席上公卿暗自心惊,不由战战兢兢,有人离座稽首拜道,“明公明鉴,我等绝无二心!”
不少人跟着伏地请罪,帐中气氛一时间转变为令人窒息的惊慌和压抑。
董卓面色黑沉,仿佛乌云压顶,他掷出酒樽,吩咐左右将俘虏押解上来。
“是忠是奸,孤自有分辨。”他看着席上众人发白的脸色,心中冷笑。
北地郡的降卒们被五花大绑押上来,凉州军对着降卒膝盖踹去,降卒痛呼跪倒。
董卓仿佛是地府的判官,凶神恶煞喝道,“行刑!”
于是血腥的酷刑在酒宴中上演,眼前人间惨象令人目不敢睹,耳边惨叫声如恶鬼哭号,渗着恐惧入骨。
董卓安坐榻上,若无其事的饮酒吃肉,饶有兴致地看着麾下将士施刑。
……有人遭此酷刑仍然未死,惨叫凄厉到不成人声,然而行刑的凉州军并未有丝毫留情,将惨叫不绝的降卒投入镬中……
镬即是锅,锅中沸水滚滚……
如果说刚才的酷刑就令席上公卿跌落手上的勺筷,而后这一步更是惨绝人寰,生而为人就不能忍受,不少人扶着案呕吐不止。
董卓嚼着肉,厌恶地看着这几人,对左右使了眼色,士卒上前将还在呕吐的人拎着衣领提起,长刀直直刺入其胸腹。
王允死死盯着面前食案,竭力忍住心中勃然恨意,他不停告诉自己,忍,人想死还不容易吗?
只要他此时露出异样,他从前所做的一切就功亏一篑,付之流水。
忍啊,王子师。
董卓的死期不会远了,而他将是那个施刑者。
半个时辰后,这场血色的宴会终于结束,董卓酒足饭饱,公卿惶惶惊惧,正当董卓要登上车驾启程时,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是一队骑军从长安城中奔赴而来。
王允抬眼细看,领头之人头戴武冠,左右各竖鹖尾,两支长羽在风中微微后倾,这人身形高大,骑在赤红骏马上仿若人间武神,目光锐利,英武不凡。
来人正是与董卓誓为父子的中郎将吕布。
司徒公微不可见地露出微笑,希望董卓不要让他失望。
吕布口称“明公”,翻身下马,上前与董卓低声禀报了什么。
董卓脸上神情由喜转怒,“狱中囚徒如何能悉数窜出!长安令岂非蠢如犬犊?”
“速捕此人,族其宗!”
吕布闻言皱眉,硬着头皮道,“长安令昨日畏罪而逃,宗族亲友皆不见踪影……”
董卓闻言怒极,“他能逃,汝便不能追?”
他脸上横肉抖了抖,气得夺了左右的小戟,直向吕布掷出。
眼见戟刃寒光闪闪,直向自己面门而来,吕布之前没有防备,此时全靠敏捷身手矮身避过。
这一瞬间几乎在阴阳两岸走了一遭,吕布心中既庆幸自己躲闪及时,又愤恨董卓毫无情谊。
当初从丁原那里拉拢他时,董卓可不是如今这副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