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忻站在院中,望着冒烟的屋顶,重重拍了拍赵仲升的肩膀,向他比了大拇指。
以此无声地表示赞许,真有你的。
赵仲升愣愣地被拍了个踉跄,这次弄出来的动静太大,连他自己也受到惊吓。
看着主公捂鼻往屋里走,他回过神来跟上去,硫磺和硝石爆炸后产生的气味有些刺鼻,赵扶捂着口鼻咳嗽。
“主公意欲炼丹,还是只为炸炉?”白巾白袍的年轻人低声问道。
他算是明白了,他家主公似乎根本就是奔炸炉来的。
这种爆炸难道有什么用处?
赵仲升皱眉思考片刻,很容易联想到了兵事上,他低声追问道,“主公要将此药,用于交战之中?”
身着素袍的少年蹲下去检查被炸翻在地,壶底炸出豁口的丹鼎,看来即便是没有精确成分比的简陋配方,依然有如此大的破坏力。
少年摇了摇头,“此物大凶,早早用于兵事,恐伤天和。”
荀忻还没打算让黑.火.药这么早就应用在军事上,冷兵.器时代贸然兴起热兵.器,只会让这个混乱时代的战争更为残酷惨烈。
好钢用在刀刃上,杀手锏当然要留在后头使用。
“主公所言甚是。”赵仲升摸摸下巴,觉得主公说得对,天下都这么乱了,再出这种杀器,岂不是要死更多人。
那您准备干什么呢?赵仲升心中好奇,难道是要用来报私仇,杀仇人?
只听少年沉吟道,“物之凶险与否,还要看人如何使用。”
他站起身道,“仲升可去市肆购置陶罐,丹方中增加松脂与竹茹。”
荀忻向赵扶详细介绍了,如何把原料都研磨成粉末状,再将所有原料放进陶罐中,插进内中穿着引火索的细长竹管,用黄泥将罐口封好,最后放置在空旷处点燃引火索。
赵扶认真记着,听少年嘱咐他,引火索留长一些,点燃就跑,如果没炸起来,也得先用水泼湿过后才能靠近陶罐。
“还有一事,仲升可曾闻左伯纸?”荀忻想起来另外一件事。
虽然东汉时蔡伦已经改进了造纸术,降低了纸张的生产成本,但此时才刚过了八十年,纸依然还没有走入寻常百姓的生活,仅仅在士大夫、名门世族中流通。
此后的黄巾之乱,更是使民生凋敝,造纸业受到冲击,产量大大减少。物以稀为贵,纸又变为奢侈品。
而时人也还没有改变书写习惯,更习惯在竹简上,乃至价贵的缣帛上写字。
所谓“左伯纸”,左伯是指东莱人左伯,字子邑,此人擅长书法,同时也擅长造纸,闻名当世。
据说他造的纸“研妙辉光”,精美有光泽,质量很好,传说大书法家蔡邕就不得左伯纸,不轻易下笔。
赵扶应道,“仆有所耳闻,只是无缘得见。”
“造纸一事大有可为,仲升不妨一试。”荀忻拍拍手上的灰,在赵扶震惊的眼神中继续道,“明日我予你数张纸,仔细观摩。”
他按上赵仲升摇摇欲坠的肩膀,“一应器具,我必定为你准备好,你放手施为。”
少年面容沉稳,心里却在感慨,剥削员工,真的令人快乐。
赵仲升欲哭无泪,“主公,仆怎会造纸?”
“无碍,何处不懂,我为你解释,反复勤练,必然可以成纸。”
荀忻安慰他,“成纸即可,应当不难。日后再渐渐改造,等仲升所造之纸闻名天下,或可谓之‘仲升纸’。”
“仲升纸?”赵仲升微微瞪大双眼,那他岂不是可以名传天下,流传千古了?
这时的人普遍好名,赵扶也不例外,若能传此美名,造纸再怎样难他也要一试。
白巾方士拜倒称诺,感谢主公对他的信重。
下午荀忻回到家中,与伯父、兄长等人一起吃晚饭,他与青年同席而坐,只见兄长儒服戴帻,腰侧佩剑,像是一副刚出门回来的模样。
少年询问道,“兄长今日拜访了哪位名士?”
初至冀州,这些天荀彧忙得很,要四处拜访冀州名士,有的名士不住在邺城中,想要拜访得奔波更远。
然而荀氏要想在冀州得到认可,这种交际是不可避免的,毕竟荀氏迁离颍川,便失去了世代积累的乡里人望。
青年似乎回想起白天的旧事,莞尔而笑,答道,“钜鹿田丰,田元皓。”
少年眨了眨眼,田丰,好像是袁绍的谋士?
话说回来,袁绍怎么还没到冀州?
“此人为人清直,博学多智,堪称河北俊才。”青年跽坐席上,青色袍服袖摆及地,音色清澈沉静。
“河北亦人杰地灵,多天姿朅杰之士,不可轻视。”荀忻闻声望向主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叮嘱道。
兄弟两人称诺。
荀绲又道,“虽依《仪礼》,年二十方可加冠,以为成年,然值此乱世未必不可变通。”
“儿今岁年已十七,我年高体衰,时日难久,唯恐不能亲眼见你成人,只得将冠礼提前。”伯父的声音苍老而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