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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三百朝夕等归人(1 / 2)


死去的那些年里,燕不竞仿佛去了很多地方。

他像一缕烟尘,飘飘荡荡。他好像能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却总是记不清楚。

腰后像有一根线扯着他似的,一直拉着他。

他迷惘而又不知所措,在尘世间成了孤魂野鬼。

他没有意识的去了很多地方,见到了很多人。

不归宫换了名字,改叫了重明。不归宫的宫主也换了,成了重明宫的宫主,那是谁?哦,是小叔叔。

小叔叔广纳天下能人,请求诸位寻找前不归宫镇宫之宝。

焚尘消失一事闹的人尽皆知,群众哗然。燕不竞虚无的漂浮在空中,看着那些人四处乱窜。

啊,焚尘啊,他丢哪儿了?不记得了……

他飘啊飘,见到了久连城,见到了轻白衣。

可是轻白衣浑身都是血,他怎么了?

他的心口破了一个大洞,他跪在地上和谁在说话,他对面的人也穿着一身白衣,可是那张脸总有雾气遮挡,让他怎么也看不清楚。

燕不竞呆呆的飘到那人的面前,离他很近很近。

你是谁啊……

我认识你吗?

他只是天上人间的一缕魂,没有人可以看见他。他仿佛也知道,调皮的围着那个人打转。

他大着胆子伸手去触摸,却穿透了他的身体。

啊,我忘了,我碰不到他。

燕不竞又扭头,他蹲在地上,撑着脑袋看着轻白衣。心疼的想堵住他胸口的洞,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阿衣?阿衣?”他呼喊,轻白衣浑然不知。

他只是和对面的人说着什么,不,是在恳求着什么。

燕不竞想让阿衣起来,然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过了很久很久,画面换了。

燕不竞不知道这是哪里,一切都很陌生。

素雅的白铺天盖地,他置身在一处陌生的寝房之内。这不是不归宫,也不是章台书院。

而这淡淡的木兰香……让他分外熟悉。

他飘了出去,见到了许许多多的人。

他们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全部跪在地上,为什么有人在哭,有人死活都不愿意走。

站在最高处的人视若无睹,仿佛是那天山上极寒的一片雪,挥一挥衣袖,便散了千年基业,散了门徒数万。

盛名在外的云锦仙门,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燕不竞浑浑噩噩,他飘来荡去,站在那位面前。

为什么我还是看不清他的脸呢。

他是谁?

他在颤抖,他是不是也很难过。碰了碰那个人的指尖,尽管碰不到可燕不竞还是觉得他的手好凉。

凉透了心的凉。

“喂,你多穿点吧。”他歪着脑袋站在他的面前小声叮嘱,尽管知道他听不见,可那一瞬间,那个人猛地转过头来,燕不竞的心跳忽然加快,他好似能感觉到视线似的,久久凝望。

只是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迈出一步。

就这样退离了茫茫人海,悄然而退。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燕不竞无意识的流了泪,他就这样看了很久很久,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觉得,如果不再望着他,他该多么孤单。

那个人,傲立于霜雪,却好似冷了心冷了情,再不被温暖所包容。

天地之大,何以为家。

只剩他一人了吧……或许。

.

眼前的景色变啊,变啊。

似又回到了当年年少,三生桥上的那根红线,连着他的手,一直牵着他走到了另一人的面前。

月老啊月老,你莫要开玩笑了,牵来牵去,怎的牵上了一位公子。

那满目的艳红,乘着灯笼,乘着每一处景,点燃了万千明灯。

红如火的明灯节,是不归宫少宫主最爱的颜色。

那夜,也是心口初绽的回忆。

燕不竞飘在空中,不知为何抬起了手,他望着指尖,仿佛透过它们能瞧见什么似的。

他低头,微微笑着。

笑的轻而淡,又甜入了心坎儿里。

为什么会笑呢,为什么呢。

.

他飘过了许多地方,走过了无数场景。

那根缠着他腰上的绳始终都追随着他。他去哪,它便去哪。

这天,它终于动了。

燕不竞像是风筝,而它是缠着风筝的线。

它拉着燕不竞去了一处极寒的地方,那宛如水晶的洞穴,冰晶闪着冰冷的光。

剔透的冰巢之中,摆放着一具冰棺。

他漂浮在空中,望着冰棺,懵懂的看着。

这是谁啊。

谁死了。

真可怜,和他一样。

然而没过多久,便来了人。

这一次,燕不竞看清了他的脸。

他微微一笑,好生俊俏的公子。

那一抹白,仿佛闯入人间的谪仙,他扑向棺椁,小心翼翼的开了棺,久久凝望。

那冰棺之中,是一抹如血的衣衫,与一柄长.枪。

燕不竞认出来了,那是他的焚尘。

怎会在此处?

那衣服……那衣服……

那衣服的鲜红,使他头痛无比。他捂着额头,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直到他听见了哭声,才缓缓放下手看过去。

啊,是那位谪仙般的人。他捧着那抹红衣哭的声嘶力竭,哭的燕不竞心都痛了,一抽一抽的难过。

他好想跟他说,你别哭,别难过。

他不知道为什么看一个人哭会这么难受,看他哭会跟着一起想要流泪。不愿意见他难过,一丝一毫都见不得。

他吓坏了。

他落了下去,蹲在冰棺里,凑在那人的面前。

他趴在棺椁之上,歪着脑袋看他。

晶莹的泪珠挂在他的眼睫,那玉雕一般的脸庞满是泪水,他哭的痛彻心扉,抱着怀中红衣久久不愿放下。

燕不竞轻叹一口气。

你这是何苦呢,何苦为了死去的人哭泣。人死大多去了奈何桥,去找孟婆要了汤,那一碗灌下去大概再也不记得人世事了,你再哭,他也回不来了呀。

可惜一肚子道理他也说不出口,也安慰不得那人,只好鸠占鹊巢般的坐在棺椁里抚摸着焚尘。

焚尘啊焚尘,他对它说:你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就是块大肥肉。许多人想吃你,我为了你可没少挨打。你躺在这也挺好的,我见那人是个清心寡欲的性子,把你藏在这,倒也是好,免得世间再为了你生灵涂炭,闹的死伤无数。

燕不竞一边摸着焚尘,一边瞧着那人哭泣。

唉。这哭的。

心里难受,他伸手想替他拂开泪水,刚碰着他的脸,忽觉自己无法触碰,只好缩回来。哪知就这么一瞬,那人忽然抬头,四处张望。

清浅若琉璃般的双眸还挂着泪,他急速的在找寻着什么。

嘴里大声的呼喊:“不竞,是你吗?是你吗?”

燕不竞趴在棺椁上笑着瞧他。

原来,你等的那个人也叫不竞。

真好,那个不竞真幸福。

我呢,谁在等我,谁又记得我。

.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魂落在了这里便再没换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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