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候他祖宗呢。”
“若是骂不过瘾,就去打他一顿。”馊主意往往少不了燕不竞,他这话一出有琴浪就怂了。他对燕不竞道:“今日还是算了吧,今日对他来说可不是个什么好日子。”
“怎说?”燕不竞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太关心。然而有琴浪听着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借他扇子之人不是他人,正是玉留音,玉留音既是燕不竞的师父,他便应该知道这些。
有琴浪一捉燕不竞的手道:“我带你去你便知道为何了。”
“啊?”燕不竞被拉的一趔趄,“喂喂,我不想去啊,你要带我去哪儿!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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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转转,没想到回到了燕归山。
燕不竞傻了眼:“你怎带我来这?”这不是玉留音的老巢么。
“嘘。”有琴浪吹了吹,“小声,跟着我来。”
燕归山有禁制,一般人根本无法进入,有琴浪去来去自如,看来应是厚着脸皮向玉留音求来的。
原本燕不竞才不愿踏入这燕归山,但又有些好奇。
尤其这做贼一般,倒是新鲜。
只是……
燕不竞总算知道哪里不一样了!
他拉住有琴浪:“怎么回事,刚刚人间明明天快亮了,燕归山怎么黑成这样?太阳呢?”
“你看,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带你来看便知。”
燕不竞疑惑的跟着有琴浪,仰头间见到天上密布的星子。这分明是黑夜,还是彻彻底底的黑夜。
有琴浪带他走的是一条他从没走过的路。路旁花朵芬芳,修建的整整齐齐。偶有露水从叶间滴落掉到他的鼻尖上,偶有夜行动物好奇的躲在路旁看着他。
萤火虫时有时无,路上干干净净,铺着细碎的鹅卵石。
而每走一截,便能看见烛火轻摇,那素雅的灯笼挂在路两旁。
燕不竞走近,瞧了几眼。每盏灯笼都画着不同的画,有些是兰花,有些是鲤鱼,有些是楼阁,有些是山川。
且每一盏灯笼的右下角都有一个数字。
燕不竞从一,数到了一百八十,觉得无聊不愿再数。
“怎的这么多灯笼,这都已经一百八十个了。”
有琴浪走在前头,摇头道:“一百八算什么,今年若不出意外,该是三百一十九盏了。”
“莫非一年挂一盏?”他惊问。
“正是。”
“哈哈,疯了不成,这人怕不是在等情人儿,这后山到是个幽会的好场所。倒叫我想到了牛郎与织女,莫不是他也要来一个三百年一幽会?”
“哎。”有琴浪叹口气,“怕是三千年也幽会不得喽。”
燕不竞一惊:“还真是约着小情人儿啊?”
“是挚友,什么小情人儿,脑袋里胡思乱想什么,是不是福临整天教你些有的没的。”
二人聊着天,很快便到了。
有琴浪藏在后头,指了指前面,压低声音道:“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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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不竞不知,这燕归山的后山竟有如此奇美之景。
那天边划过的是璀璨银河,漫天的星子一闪一闪,像是一副绝美画卷。
湖面点点盛星,如一面镜子似的,将那万千光华都收入湖中。
燕不竞望着,嘴角的笑容缓缓收了起来,他看见了玉留音。
湖中一人长身而立,浑身不染霜尘,清透如瓷,如立身于星河,美轮美奂。
乌发未束,一直落到膝弯。
他手里执着什么,正细细画着。
燕不竞看的一时有些呆,又瞧见了,他手中拿着的是一盏灯笼。
他倒吸一口气,拍了拍有琴浪:“我师父?!”
“嘘嘘嘘,你小点声!你!”
“谁?!”
要死,玉留音这耳朵是人长的吗?!
有琴浪一把将燕不竞推了出去,自己逃之夭夭,此时哪还见到什么佳公子的模样,呸。
燕不竞一跟头栽了出来,玉留音一伸手,一道玉白的绳子就将他捆至湖中心。
“完犊子……”燕不竞心想,这都什么事啊,撞到了师父给小情人写信,太尴尬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巧啊师父,您在这儿干嘛呢?我我我路过,路过,您继续,我先撤。哈哈。”燕不竞打着哈哈要溜,抬腿准备走,谁料他脚下所站之地居然是朵莲花,这莲花竟然如此之大,站俩人都不嫌挤,而他哪里能逃得掉,他根本就是在湖中央!
“……”不是,师父您大晚上的跑到湖中央来作甚?
算了,我游走总成吧。燕不竞如是想。
然而,他笑嘻嘻的准备解开绳子,然,用力!绳子不动……再用力!它还是不动……
深吸一口气,他翻了个白眼。就特么知道碰到你玉留音没好事。
他转身,露出一张笑盈盈的笑脸:“那啥,师父,劳驾解一下呗?”
玉留音淡淡瞧了他一眼,继续画手中画。
“师父?”燕不竞往他那边挪了挪,喊了几声玉留音也不应,索性看起他手里的画来。
这画到是简单,只是一轮朝阳。
燕不竞早就好奇那些小八卦了。
咳了咳,伸个脑袋问道:“师父呀。”
玉留音:“讲。”
“那些灯笼都是你挂的?”
“恩。”
接下来的画,燕不竞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但耐不过好奇心作祟,遂问道:“那个……师父画那些画,是在等师娘吗?”
玉留音指尖一颤,一滴墨滴下,落在面上。
“哎呀,污了污了。”燕不竞努着下巴道。
玉留音继续作画:“不是。”
“哦。”骗人,肯定骗人!燕不竞哼哼。
“是挚友。”玉留音道。
看,我说是骗人的吧,跟有琴浪说的一模一样。
“今日,是他忌日。”忽的,玉留音轻声道。
燕不竞一愣,眨着眼睛望着玉留音,顿觉自己刚刚说错话了。
“对……对不起啊师父,我不知道……”
“没事。”玉留音解了捆着他的绳索。
燕不竞活动活动胳膊,挠了挠脑袋,“我一路走来,见挂了三百多盏灯,莫非师父每一年都会来此挂一盏?”
“恩,这是第三百一十九盏。”
天啊。什么人啊……值得玉留音挂念了三百多年。
燕不竞苦思冥想。
怎么想不出来他当年与谁交好呢,也没听见说他有什么特别特别好的朋友啊。
“跟我去吗?”玉留音扬了扬手中灯笼,此时已经全都画好了,也燃起了烛火,灯笼面上的画如真的一般,刚巧里头的火焰也是橙红,与那朝阳的颜色到是契合。
“咦。这是?”燕不竞瞧见刚刚滴下那滴墨的地方,被玉留音画上了一道背影。
那道背影好似在望着朝阳,还拖了条长长的影子。
瞧这风骨,想必也是位极为出色的人。
莲花栽着二人上了岸。燕不竞跟着玉留音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我该安慰安慰他?讲个笑话?还是?
“不竞。”
“哎,来了。”燕不竞赶紧跟上去。
谁料,玉留音把灯笼递给他:“挂上。”
“我来?”燕不竞吃惊的问。
“如今你是我徒儿,帮我挂上,告诉他一声。”
哦,原来是要认个人。
行吧。
燕不竞乖乖挂上,嘴里还念叨着:“师娘啊,我是不竞,我是琼泽上仙的徒儿,虽然我不认识您,但您泉下有知,想必是见到我的。您放心,以后我帮你照顾好师父,您在下边吃好喝好,甭惦记他老人家,等我师父故去之后,我一定给您俩立个衣冠冢,把你俩放一起。”
念叨完了,回头一瞧,他吓了一跳。
玉留音那双清冷如霜的眸子正盯着他,细细看着。
他仿佛看的很深,亦仿佛看的很淡。
那一刻,燕不竞蓦地紧张了起来,就连说话都结巴了。
“师,师父?”
方才燕不竞说了什么,玉留音自然是听的清清楚楚。他往前走去,手里带着一根火签子,见到一盏灯笼灭了,便点上。
又见着一盏灭了,再点上。
满天星辰,披了满霜。
他在前头走着,燕不竞在后头跟着。
灯一遍遍灭,他一遍遍点。
燕不竞终于忍不住了,小跑上前与他并肩走着。
“师父,你为什么一定要每盏灯都亮着呢?”
玉留音在挚友忌日那晚点了一路的灯。
那晚,彻夜通明。
他说:“夜太黑,点了灯他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