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不竞醒来时,一个硕大的泡泡对着他的脑袋,咕啾一声炸开。
随后,一个圆脑袋拱了过来,小鲸鱼乐呵呵的朝他吐着小泡泡。他揉了揉太阳穴,头发凌乱,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
他方才醒,昨晚做了个梦,梦中见到了轻白衣。
他依旧一袭青衫,仿佛年少。他话也不说,就那样站着,隔着层层竹林,对燕不竞微笑。
温雅如他,一头乌发披落,清清淡淡。
燕不竞向他跑去,然而怎么跑都还是在原地,竹林升起雾,一层一层数不胜数。
他在竹林里大声喊他:“阿衣!”
轻白衣习惯性的坐在那里,衣袖挽起,仔仔细细刻着人偶,每一刀,都下的极其小心。
隔得老远,他将手里人偶举起来,双眸笑弯成月牙:“不竞,你看,好看吗?”
那是人偶最初的模样,没有头发,没有衣服,只有大概的轮廓。
后来,他每天精心雕琢,甚至连衣服都是亲手做,点睛绘朱唇,一笔一笔细细描眉。
待他满意之后,将成品带给燕不竞。
“如何?”
燕不竞看的笑弯了腰:“这是如何,你竟然做了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偶出来?”
轻白衣“咦”了一声:“哪里一样了,不一样。”
“一模一样。”燕不竞坚持。
轻白衣凑近去看,道:“你说,我若拿勾玉为引送入它的身子,它会活吗?”
燕不竞头也不抬:“你已经做了无数具人偶,塞了无数种不同的石头了,成功过一次吗?”
轻白衣:“还未试过勾玉。”
燕不竞望着他:“为何非要做人偶?”
轻白衣弯了弯眸:“怕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他能代替我陪你。”
燕不竞好一阵没说话。
“神经。”
话虽如此说,那日,他扔了勾玉给轻白衣:“就这么一块,坏了就没了。”
“好,我会小心。”
那日,轻白衣不知去了哪里,燕不竞整整三天见不到人,不归宫被他翻烂了也没找到轻白衣。
正当他准备派人去寻时,他回来了。
还带了一个不会说话,不会眨眼,却能走路,安安静静的少年。
让人惊讶的是,那个少年与他的模样相差无几。简直就是另一个轻白衣。
他兴奋的对燕不竞说:“不竞,我成功了,只用勾玉试了两次。”
燕不竞呆愣愣的看着翻版轻白衣,诧异的伸手戳了戳它的皮肤。
出手温软,和人一模一样。
“你怎么做到的?”
“第二次,我把勾玉全部引渡入他的身体。勾玉成了他的灵魂与□□,但还差骨架。”
“差骨架?”
“我以木雕刻成他,太脆弱,可能一把火就烧了。他虽已成形,却未开神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一个真正的‘人’,我得多多留意一下,看何处有适合他的人骨。”
“你要人骨?”燕不竞微怔,脸色变了。
轻白衣笑了出来,“我不杀人取骨,只拾骨。需要刚刚死去的青壮年的骨头。”
燕不竞吓了一跳,长舒一口气。
“你无不无聊。”他扭身走了。
轻白衣牵着人偶,在后面走着:“不竞,你说我叫他什么好?”
“叫狗蛋。”燕不竞头也不回。
“你呀。若他有朝一日真能成人,总得有个名字不是。”
“一具躯壳,你还真奢望他能活?”
“假如呢。”
“不可能。”
“那……我既以勾玉为引,铸他人身,不如就叫他勾乙吧。”
“随你。”
*
恍惚之间,燕不竞轻声道:“勾乙……勾乙……”
他蓦然睁大眼睛。
“是它。”
他活了?!
他从床上翻下去,冲出洞外。勾乙正在对一只山雀说些什么,嘴角淡淡的挂着笑,长发编成一股垂在肩侧。燕不竞脚步一顿,竟然有种看见了轻白衣之感。
“勾乙?你是勾乙?!”
燕不竞冲过去,抓住他的胳膊:“你活了?你怎么活的?你。”他低头捏着他身上的皮肉,甚至捧着他的脸,又去按他的骨头。
勾乙蹙眉,推开他。
“别碰我。”
“你活了,是轻白衣做的是不是?他成功了?所以你知道他在哪,走,快带我去。”燕不竞拉着他要走。
“放开。”
勾乙甩开他,毫不客气。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勾乙转身,背对他,声音很轻:“他不在这里。”
“你不是说会带我见他?”燕不竞问。
“那是我昨天说的,不是今天。”
燕不竞:“……哈?”
勾乙摘了朵花在指尖把玩:“今天愿不愿意,要看心情。”
燕不竞意识到,他被耍了。
“你慢慢看去吧。”
都是有脾气的主,燕不竞一把抓过游在身边的小肥鱼扭头就走。
小鲸鱼“嗷”的一声被捏的变了形。
眼看一人一鱼很快消失不见,勾乙碾碎了指尖花,将它们洒向泥土。肩头的小鸟叫了几声,问:“你就这样放他走了?”
勾乙望着层层林叶:“他会回来。”
“为何?”
“为他的知己。”
.
燕不竞心里头别提多难受。
一个梦做下来想起了一些事,记起了勾乙的由来。搞了半天也算是他看着出生的,这算什么?
这小子还神神叨叨,一会要带他去找轻白衣一会又不带。
燕不竞捏着小鲸鱼下了山,中途走了一半饿的厉害,在溪水里捉了条鱼烤了吃了。
火堆还烧的旺着,小鲸鱼去水里游水去了。燕不竞躺在草地上摘了海螺把玩。
此时无人倾听他心里事,竟对着海螺说起来了。
“喂,小海螺,我跟你讲些话没关系的吧?反正玉留音又听不见,你帮我保密哦。”
九重天,闭眼打坐的玉留音缓缓睁开眼……
燕不竞:“我太无聊了,没人可以说话,玉无不见了,小鲸鱼只会啾,你说那个勾乙怎么会活呢,当年阿衣带他回来时,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眨眼竟然变得有血有肉,甚至比玉留音那个家伙表情还要丰富些。这怎能不惊骇。”
玉留音又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