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半小时前,他们在一堆枯树边上,看见一只静静趴在树下的鳄鱼。
在熊大海的印象里,鳄鱼不是生活在水里吗?
完全没想到,离潟湖还挺远的,一只凯门鳄,竟然爬到了林子里,隐藏在枯叶堆上,一动不动,大眼珠子可真吓人。
容修:“鳄鱼的视野很好,它们有惊人的咬合力,在树林里算什么,科学家证明,有些鳄鱼还会爬树,还会用树枝诱捕小鸟。不过,大多情况下,只要绕开了它们,别进到它们的地盘就没关系,它们有很强的领地意识。”
容修安抚地看向熊大海,对着镜头眯了眯眼,接着说道:
“我说过,除非必须情况下,否则我不会过多杀戮,这样也好,至少我得到了一个信息,丛林这个位置有凯门鳄——京城有专门烹饪鳄鱼肉的饭庄,据说,鳄鱼肉很有营养。”
“是的,鳄鱼的蛋白质含量很较高,能补充氨基酸,而且,补气血,壮筋骨、养心肺,驱湿邪……”
劲臣这么赞同道。
正如他在备忘录中所说,“先赞同他,然后循循善诱,”于是,劲臣又转而道:“不过,这太危险了,非常冒险,眼下我们可以捕捉更好的猎物,你觉得呢?”
“嗯,不必要的情况下,不考虑。”容修回手扶住劲臣,“鳄鱼的‘死亡翻滚’可不是闹着玩的。”
“会咬住人的胳膊,然后翻滚,把人拖到水里,”熊大海说,“我们一定要保护容哥的‘无价之手’啊,还是别冒险的好。”
三人齐心协力,一同翻越了崎岖的山路,来到丛林东南方的边沿。
闻到了海水的腥气。这里地势较高,像个悬崖,东海岸在下方。
“容修,这边。”
劲臣拨开茂密的枝叶,远方一片湛蓝,“看到大海了,下边是沙滩,那里是潮汐线。”
退潮了,潮滩上的雪白沙滩露了出来,也露出礁石间的“朝池”,也就是退潮之后存留在石间的积水,形成了一个个的小水池。
夕阳西下,即使东边光线暗淡,大海也是一片浪漫橘色。
“就是那儿,我们到了。”容修说。
熊大海的镜头拍摄过去,又拍摄了高地丛林的四周环境,他伸出手,碰了碰一棵长满针刺的树木,又用手指比划了下,对镜头示意一下,树上的尖刺有着惊人的长度。
熊大海:“这里到处都是这种树。”
悬崖直上直下,草木繁盛,土石松软,攀岩下去是有难度的。
容修放弃了这处位置,他用柴刀砍断挡路的荆棘灌木,沿着高崖边沿寻找能下去的途径。
容修:“一定要躲开那些尖刺,它们像钢针一样,没有毒,但能瞬间割开皮肉,手指碰到就会流血,刮到就会划一道大口子。”
三人在附近找到一处斜坡,仍有些陡峭,尖刺树和灌木密集,可倾斜的角度,比悬崖要安全。
“这里可以下去,”容修对镜头道,“我们要去海滩过夜,顺便找些东西,只要明天赶在涨潮之前离开。”
“上午十一点,潮滩就会被淹没,只留下一点立足之地,”劲臣指向远方沙滩颜色不同的地方,“在这里,能很清楚地看见高-潮线。”
“我的天啊,我看到了好多冲上海岛的垃圾,这都是人类的罪恶啊。”
熊大海用镜头变焦,看到远处潮汐线的一片白色污染。
容修扬着笑:“那正是我们需要的,我在前头,打开一条路,你们跟上,小心点。”
“你也多加小心,这里的地面潮湿松软,落脚的石头一定要多试探。”劲臣说。
斜坡倾斜的角度大于60°,他们要从这个陡崖下去,明早还要爬上来。
户外靴踩在山石上,细碎石头“哗啦啦”往下滚落,坡体果然很滑,石头和岩点很松动。
天色渐暗,黄昏即将过去,丛林里一片幽暗朦胧。
容修一边往下试探前行,一边用柴刀砍断挡路的荆棘灌木,尖刺树的“钢针”挡在眼前。
有时,大自然的天气和地势,比遇见野兽更凶险。
“抓住这里,”容修回头对劲臣道,“踩我踩过的地方,还有我抓过的地方。”
劲臣打起十二分精神,“你慢一点,熊导,实在不行就别拍摄了,安全第一。”
“我会小心的。”熊大海说道,他放不下这些珍贵的镜头,对他来说,这两人经历这一切,全都应该记录下来,实在是太难得了。
不光是为了节目素材,也是因为容修和顾劲臣二人,为节目、为大家所做出的努力。
所谓“付出”,不是说说而已,不是耍嘴皮子、吹吹牛皮就行。熊大海认为,不管节目播出后,人气如何,评价如何,摄像机是两人付出的唯一见证,绝对不能怠慢才是。
“往下看可真吓人。”熊大海拍摄了陡坡的状况,“现在连电影也不会使用这样的实地布景吧?”
劲臣:“是的,要么用室内绿幕,主要做特效合成;要么就是道具布景,石头是泡沫的那种——除非老牌大导演的大片,或是有个性的导演,比如李里导演,已经很少有剧组、演员动真格的了。”
陡坡下到中途。
熊大海脚下一滑,碎石头“哗啦”一声。
劲臣稳住身形,身体支撑住他:“小心小心,你先别动,别动,别动。”
熊大海惊魂未定:“天哪,没事了,我以为自己抓到了毒蜘蛛,只是一堆黑色的烂草。”
“毒蜘蛛也没关系,”容修笑道,“至少不会马上就死,但是,如果我们掉下去,就直接完蛋了——就算不会粉身碎骨,也会被树上的钢针、荆棘割成渔网。”
“容修,把你的登山包给我吧,”劲臣偏了偏头,往下方看去,容修身前没有遮挡,背后还要承重,他实在不放心。
容修回过头,嘴角噙着一丝笑:“没关系,以前在边境,哪怕在原始森林的大雪里,睡觉时也会这样一身行头,战士永远不会卸掉负重,天有不测风云……”
话音未尽——
容修浑身一凛,瞳孔猛地一缩。
一条灰黑相间的大蛇,在石峰间游爬,滑到枯叶下,接近了劲臣的手边。
“到旁边去。”
眨眼间,容修侧过身,手臂将劲臣搡到一旁。
熊大海一屁-股坐在滑坡上:“卧槽!”
容修几乎躺在斜坡上,整个身体往后,柴刀顺势挥出!
劲臣敏捷,身形往后一躲,与此同时,容修用刀锋挑起大蛇,随手一抖一甩,将大蛇甩出了老远。
镜头拍到大蛇飞了出去——
然而,悬着的一颗心还没落下,只听前方一阵细碎的“哗啦啦”——
容修刚才动作过大,石头松动,碎石脱落,脚下一滑,身体突然往下滑去!
这一切发生太快了!
容修一瞬间失重,人直朝崖下滑去。
“容修!!”
劲臣来不及多想,大脑一片空白,拼命朝前一扑,一把抓住了容修的登山包!
“呜……”
劲臣闷哼一声,他咬牙,攥紧拳头,紧紧拉住了登山包的带子。
“Dammit!”容修脚下没有支撑点,两侧全是荆棘灌木,以及尖刺树,尖刺犹如比手指还长的“钢针”。
熊大海一把扔掉摄像机,抓住了顾劲臣,“劲臣,你的腿!”
劲臣声音发抖:“容修……容修,抓住我……”
容修闻声回头,这才看见,劲臣眼睛通红,大颗汗水顺着额头流下。
目光往下,容修心一沉,耳朵嗡嗡作响。
劲臣的裤腿划开一道大口子,血从腿上流出,染红了薄薄裤料。
一根尖刺树的“钢针”,直接割开了劲臣小腿的皮肉。
尖刺还在他伤口边缘,汩汩的血液涌了出来。
容修盯着那道伤口,脚下快速寻找能落脚之处。
“松开,”容修回手,抓住劲臣手腕,往下扯了扯,“快放开我,我滑下去,下边肯定有能落脚的地方。”
“不,不行,我没看到,别松手,”劲臣抓紧他的背包带,反手又抓住他手腕,“别放手,求你了,别放开……”
容修还在一点点往下滑。
尖刺在劲臣小腿伤口上,一点点地,又割开了一点。
熊大海咬着牙,抓着劲臣的登山包,低吼一声,用力将两人往上拖,“卧槽啊!啊!快上!上!!”
容修手臂使力,肌肉绷紧,几乎将整个身体支撑了起来。
身体在崖坡一悠一荡,借着身后二人力道,长腿横踢而出!
登山靴挂在身侧一块山石上,整个身体打横,往上一翻一跃!
这要用极大的臂力和腰力,容修借力翻了上来。
劲臣一把抱住他,汗水流过下巴,大颗地往下滴。
清晰地听见,布料“哗”地撕破。
劲臣低哼一声。
摄像机倒在地上,侧翻着镜头,将这一幕拍摄下来。
失重,坠崖,血液,惊险。
脱险时,劲臣依然紧抱着容修,仿佛仍陷在险些失去的恐惧中。
熊大海抹了把脸,缓了口气,扛起摄像机,继续拍摄。
两人目前状况没精力说话,于是,熊大海亲自负责担当了讲解,他眼中有热泪,嘴上紧张地说了说刚才发生的一幕。
“别乱动,看看伤。”
容修坐起来,一手抱紧劲臣,一手支撑在地,俯身去看他的腿。
小腿处,一片模糊。
布料割开,雪白血红,伤口超出10cm,触目惊心。
连刑场都去过的战士,亲眼看见过枪毙死刑犯,容修一时间竟也慌了神。
十二厘米的割伤,血流不停,劲臣浑身发抖,脸埋在他胸膛,“没伤到动脉,皮外伤,别担心。”
光线不足,容修想拿手电筒检查下,但三人在陡坡中下段,当不当正不正的,根本没有施展的空间。
“我自己来。”劲臣说着,支撑起身。
劲臣坐起来,伸出手,在背包里摸索片刻,他拿出一袋纱布。
“哗”一声,直接撕开了裤腿,纱布在伤口上缠了数圈。
劲臣:“先这么包扎,我们继续往下,生了火,我来处理……”
劲臣的嗓音也在发抖,大颗大颗汗珠从下巴落下。
镜头里的画面,让人不忍心去看,熊大海强忍着,才没有说出那句话。
然而,下一秒钟,容修嗓音很低地说:“我叫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