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一行人来到音乐培训教室,商业大厦顶楼的一整层。
走廊里已经等候了几位受邀的家长,还有他们正在这里学钢琴的子女,他们是钢琴中班的学生,大约小学三四年级的年纪,正在学习车尔尼849。
上次录制结束,容修和老虞商量借用教室直播的事,负责人得知之后,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惊喜交加地开始筹备这件事——
还用说嘛?!搞搞搞!搞得越大越好,越热闹越好,央视爸爸录节目,iVocal直播,简直是受宠若惊啊!
大家在办公室里聊了一会,很快就到了下午一点钟,定的一点半直播。
颜俊站在走廊里,十分茫然,身边全是小学生啊!
周遭的家长们在聊孩子考乐理的事,钢琴考级四级以上,国家就要求必须通过乐理考试了,这也是家长们担心孩子的原因。
颜俊茫然地听着家长们的对话。
他从小和严格的父亲学钢琴,以前政策不同,小时候就直接考过了十级,除了高考的时候,从没有考过那些东西,更没有在这种场合和同学们一起学习过。
看着身边的小孩们围在一起聊练琴的事,二十五岁的他竟然还有点羡慕。
节目组工作人员开始忙碌,直播设备搬进教室,三台摄像机架好。
架势摆上了,场面走起来。央视大导演和食草狼两人颇有气势,从校长办公室出来,负责人连连和两位领导握手。
紧接着,乐队成员们出来了,高大帅气的男人们中间,是容修挺拔的身影,顾劲臣在他身边。
这下走廊就热闹了。
一开始安静了一会,随后就是低呼声。
这波家长都很年轻,喜欢音乐的都是从最早的追星时代过来的,看见眼前的一堆明星,一下子就激动兴奋起来。
自家孩子要上电视了吗,可以和明星一起做节目吗?
镜头足不足不主要,重要的是,容修要亲自给孩子们讲课?
之前校长就说过了,不过是一个综艺节目,所以不会深奥,也不会很学术,只是和大家聊一聊。
而且,主要学生只有一位,小孩子只是旁听,也就是摆设。
所以说,一个网上炒得火热的大明星,能给正准备考级的孩子讲点儿什么呢?
虽然家长们表现得格外热情,还对节目组说了感谢的话,但还是有家长会有些小心思——
不会误人子弟吧?
一切准备就绪,导演和食草狼进了教室。
教室里,电钢琴已经挪动完毕,摆了一个九宫格。
四周是两家媒体的摄像设备,后边是工作人员、乐队成员、家长,以及旁听几名教师的座位。
容修坐在九宫格电钢琴的中央。
这次依然采用上次教架子鼓的方法,老师坐在学生们中间,大家能轻松一点。
不过,导演表示,因为要播出,所以课堂纪律还是要有。
孩子们坐在电钢琴四周,所有人各就各位,教室里安静下来,容修进了教室。
弹幕上一片刷屏,多不说,大家都尖叫一番。
然后,在容修开口的时候,直播间里的大多人,这时都关闭了弹幕。
刘老导演:“准备,倒计时……五、四、三……开始。”
长腿长身的男人伫立在在电钢边,容修没有坐下,也没有和旁听的家长们寒暄,而是环顾着略显紧张的孩子们,然后目光落在他身边的颜俊脸上。
颜俊和孩子们的年纪相差很大,弹幕里一片点点点。
也有一些业内人士认出,那不是多年以前网上报道过的青少年钢琴家吗?
“我相信,每一位坐在这里的同学、老师、家长,都是音乐的好朋友。”
容修第一句话,就说出了今天的主题。
“我从两岁起开始弹钢琴,但是,我接触音乐要比那早得多,”容修笑了下,“网上有句流行语,母胎solo,那么,我就是母胎听音乐了。我觉得,从我没出生时起,音乐已经就是我好朋友了——因为它无所不在,在我难过时,在我快乐时,它都一直陪伴着我。”
说到这里,容修抬了抬眼,朝家长的方向微微颔首:
“可能有人不解,容修这么年轻,能教别人什么?”
之前心中腹诽过的家长们维持着笑容:“……”
“在这里,我首先要说明的一点:我身边有很多喜欢音乐的朋友,但我从不会去‘教’他们怎么玩音乐,或是怎么使用他们的乐器——包括我的乐队成员们,我也不会教他们,我只会在他们遇到困难时,把他们引入到正确的轨道上,让他们去思考——”
容修顿了顿,说出了他对“学音乐”的独特看法:
“因为在我看来,有的时候——我是说,有的时候,一些特殊情况下——教,不如不教,不如让他一点点地琢磨、摸索、进步,学会该怎么和音乐打交道——就像我们小时候,也从没有人教过我们,该怎么和小朋友们一起玩耍。”
坐在教室后边的家长们点点头。
看看,这才叫谦虚,人家开场就说了,这不是“教”。
容修:“所以,今天不是教课,而是一起玩耍,我叫容修,你们好。”
他嗓音实在是好听,让人听着心里就舒服,一些年轻的家长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老……师……好……”
小朋友们问候着,大家被眼前的帅气大哥哥一番话弄懵了,不知道该不该喊一声“老师好”。
刚才妈妈爸爸还叮嘱自己,一定要听老师的话,可是,眼前的这位好看的大哥哥,到底是不是老师呀?
“我经常看到,有网友在微博上给我留言,问我一些问题。比如,有的人说,老师,我是五音不全,可以学音乐吗?还有人问,老师,我连五线谱也不认识,可以弹钢琴吗?我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不管你对音乐是不是痴迷,每个人都可以玩音乐,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音乐。”
容修走到钢琴前,在琴凳上坐下来。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音乐,不管我们多大年纪——乐器和唱歌,只是它的万分之一种表达方式,我们每天在外面听到的声音——雨滴落下的声音,汽车鸣笛的声音,奔跑脚步的声音,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我们每天耳边都会听到大自然的交响曲,它已经是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了。”
容修看向坐在他身边不远的颜俊,对同学们说:
“今天,要和我们一起玩的同学,就是这位哥哥。因为他和他的小伙伴,发生了一点不愉快,所以,我们需要用一些办法,让他们和好如初,大家要帮帮他,好不好?”
同学们齐声:“好!”
容修:“颜俊同学,请你给大家做一个自我介绍?”
颜俊犹豫了片刻,侧过身,环视教室里所有人:“你们好,我叫颜俊,从小学习弹钢琴,在我比你们还小的时候,就开始弹钢琴了。我的父母是大学音乐教授,所以我每天都在弹钢琴……”
颜俊讲了他小时候学习音乐的经历。
很多孩子听了之后,都特别的惊讶,这个大哥哥每天练习那么辛苦的吗?
“……在一次非常重要国际钢琴比赛上,我严重失误了。尽管我希望通过努力,可以重新振作起来,把失去的荣誉夺回来,但事实上-我拼了命,也没有办法进步——不管我怎么强化练习,都没有取得效果,现在我每天练习八小时,连一首完整钢琴曲也弹不出了。”
坐在教室后边的家长们诧异地看向他,接下来,又听他说了说近两年的情况。
当然,“用节拍器敲自己的头”这种血腥事件,就不用对小朋友们讲了。
“……所以,今天,我来到音乐教室,和容老师学习,希望他能教我……”
“看来你的希望要落空了,”容修笑了笑,“刚刚我已经说过,我,还有大家,只是和你一块玩,带着我们共同的小伙伴,是谁啊?”
同学们:“——音乐!!”
“刚才我看到,颜俊坐下来的时候,从书包里拿出了他的乐谱本,”容修对乐谱架扬了扬下巴,笑道,“你想不想和我们大家分享一下?”
颜俊:“好。”
容修接过乐谱本,翻到中间部分,上面用铅笔标记了很多,下面空白处还有一些文字备注:“这是你在家里准备的?最近一直在弹这个?”。
“是的。”颜俊说,“是我自己打印的谱子。”
“你在看这个乐谱本弹钢琴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容修一页一页地翻阅他做笔记的地方,“我猜猜,你想的是……我该怎么样去战胜它?”
颜俊噎了半天,“也可以这么说,我记下了容易出错的地方。”
容修:“只有敌人才需要去战胜。”
“是的。”
“我很理解你的这种想法,”容修轻轻一挑眉,“可是,我不明白的是,在敌人的脸上涂鸦,就能打胜仗了?”
颜俊低了低头:“……”
一名同学们没忍住笑了出来,随后同学们就哈哈哈笑出了声。
大家都有这种经历呀!小时候还有在五线谱上写简谱的呢。
颜俊想了想,他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容修对他说过的话,忙道:“不,不是敌人,音乐是伙伴。”
容修露出怀疑的表情,“你真的是打从心里面这么认为的?你放下对它的偏见了吗?”
“是的,”颜俊笃定地点头,“这两天,我没有碰钢琴,突然发现,自己在想起‘弹钢琴’这件事时,不是那么心跳过速了。”
容修勾唇:“怎么?以前它都给你气哆嗦了?”
同学们:“哈哈哈哈哈。”
一个小女生举起手,容修对她点了点头。
她回头看了一眼,望向后面坐着的她妈妈,转回身之后,她勇敢地说:“老师,我有的时候,一首曲子弹不好,总会在同一个地方出错,也会特别特别的生气。”
一名同学开了口,其他的小朋友就争先恐后地说:
“我弹不出来,就会打拍子,把它唱出来。”
“我会和我的钢琴聊天,有的时候会歇一会儿,之后就会弹好了。”
“我会把我弹的曲子录下来,然后晚上的时候,听一下,哪个地方弹的不好,第二天会特别注意的。”
基本上七名同学都发言了。
“这些都是非常好的办法,”容修鼓励地说,他把乐谱本还给颜俊,“心平气和,好好相处,大家都很会跟自己的小伙伴沟通,之前我说过了,玩音乐,就像交朋友——怎么和朋友相处,是没有人能‘教’的,所以,就像我刚才所说,今天我并不打算教大家,该怎么弹钢琴——因为我的专业不是教师,所以,我只能把我知道的,展示给大家。”
颜俊这才反应过来:“容老师,您不打算教我?”
“这就是你的第一个问题了,你一直在指望着别人教你?”容修说,“我们国家有一句俗话说得好: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真正做到‘教’一个人学会做什么事,大多情况下都是靠自己——我只会把我所知道的,讲给你们听,剩下的就靠你们自己了。”
容修按开电钢开关,随手弹了一个琶音——
“音乐是我们的小伙伴,音乐有自己的语言,换句话来说,我们也可以把音乐当成是一种语言。”容修说着,忽然侧头问颜俊:
“你会说多少种语言?”
颜俊愣了下:“汉语,英语。”
“你的汉语比英语好吧?”
“当然,汉语是我的母语。”
“刚才你说,你从小学钢琴,”容修又问,“那么你的音乐水平,和汉语相比,哪个更好?”
“当然是汉语。”颜俊不假思索。
不知怎么就进入到了快问快答,容修不给他思考的时间:“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话的?”
“很小的时候,四五岁?就说得挺利索了。”
“也就是说,你从出生开始,用了四五年的时间,学会了一门语言,那么音乐呢?”
“到现在仍然不敢说自己会,反而越来越退步了。”
“这很不合理,你用四五年的时间,就学会了‘全世界最难的语言’,”容修目光扫向专注听课的同学们,问颜俊,“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在音乐上花的时间,远远比汉语多得多,却还不能够完全掌握音乐呢?”
颜俊愣了愣,深吸一口气:“也许是练习得还不够吧。”
容修闻言不由失笑,问大家:“你们练习说话,练习了很久?”
同学们也呆了呆,摇头道:“没有啊,我没练习过说话吧?”
“不记得了,我小时候,很小很小,就会说话啦!”
“没有练习过,我从没有特意练习过说话!”
颜俊皱了皱眉:“我也一样,要说练习,只练习过英语,母语从小就会的,没有练习过。”
“不,有的,我们都有练习,而且一直在练。”容修忽然反驳了大家。
同学们都困惑地看着他。
容修:“语言,其实我们每天都在练习,只不过是另一种练习方式。”
颜俊:“另一种?”
“交流。”
容修说:
“语言,是用来交流的,大家刚才说,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说话。但是,如果那时候把我们一个人扔在小屋里自己嘟囔的话,肯定不会很快掌握我们的语言。”
颜俊恍然大悟。
他想起地下排练大厅,乐队成员们在一起交流音乐。
“如果音乐是我们的小伙伴的话,这个交流,就是和小伙伴的相处玩耍,还可以通过这个小伙伴,认识其他的志同道合的伙伴——只有交流,才能进步。”
容修又弹了几个音。
“我每天都会和我的伙伴交流,还有我的乐队伙伴们,这也是我组band的主要原因,音乐要交流,就像这样——”容修环视同学们,动员大家和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