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此景,郑廷棘忽然安静了下来。
他骤然明白过来,如今再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枉然。
这个女人,早已?一颗心都扑在他四叔身?上了。
郑瀚玉是忠靖侯,更是他的长?辈,而他只是一介白丁,若要抗衡,无官无职那?是不能的。
他推开按着自?己的小厮,斥道:“狗东西,把爪子拿开,什么玩意儿也敢按着爷!”
几个小厮看着郑瀚玉的脸色,见他微微颔首,便各自?退开。
郑廷棘自?地下爬起,掸了掸衣衫上的土,狠狠瞪了两人一眼,目光甚是阴冷,转身?踉跄离开,一字未发。
宋桃儿看着他狼狈离去,心中不知怎的却生起了一丝快意。
这个磋磨了她一世的男人,原来也有今天啊。
正自?出神,一只温热的大手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
宋桃儿垂首,见郑瀚玉正望着自?己,双眸温柔如一汪湖水。
“还怕么?”
宋桃儿笑着摇了摇头,有他在身?边,她什么也不怕。
料理了这一出,两人又重?回屋中,一个看书写字,一个算账对数。
屋中大清花海缸中盛着巨大的冰块,凉意丝丝升起,倒是一点儿不觉酷暑难熬。
郑瀚玉早吩咐了人每日?送冰过来,果子酒水蜜露尽可拿冰湃过再行?食用,盛夏天气甚能解暑。只是宋桃儿记得上辈子有大夫叮嘱过,妇人要少食寒凉,对身?子不利,尤其?青年妇人,吃多了怕要难于生养,故此也不敢多吃。
不时有下人进来回话,宋桃儿问明白事由,见无错漏,便发了筹子。
郑瀚玉一心二用,一面看着书,一面静听妻子算账,听她心思细密,口齿清楚,钱财出入往来毫无错乱之?处,不觉面露笑意。
片刻,翠竹进来回道:“太太,三日?后去西江源赴赏荷宴的礼物?,都打点妥当?了,可要过目?”
宋桃儿抬首道:“不必了,你们几个做事,我是放心的。只是仔细封装了,不要磕了碰了,里面的琉璃炕屏风最经?不得撞的。”
翠竹答应着,又出去了。
郑瀚玉便望着她,问道:“这赏荷宴?”
宋桃儿点了点头,微笑道:“是的,镇安郡王妃之?前送了帖子过来,说七月十日?在西江源办赏荷宴,请了咱们府上所有的女眷。昨儿一早,老太太叫我过去说这件事,要我也一道去。”
郑瀚玉听罢默然,片刻问道:“你想去么?”
宋桃儿有些?疑惑,轻轻说道:“四爷不想我去么?”
郑瀚玉淡淡说道:“那?样子的宴会,我想你该当?不会喜欢。”说着,又笑道:“若你想看荷花,改日?我闲了,带你到城郊的雁鸣湖去走?走?。”
宋桃儿侧了侧脸,带着几分俏皮的笑说道:“怎么,四爷是怕我丢脸么?”
郑瀚玉忙道:“你怎会这样想?只是……”
“我知道四爷怎么想。”
宋桃儿打断了他的言语,笑着回道。
“四爷是怕我与那?些?贵妇人格格不入,甚而受她们的奚落嘲笑?”
这般所谓的赏荷宴、赏花会,她上辈子也曾赴过,那?些?自?幼便锦衣玉食的夫人小姐们,自?然是看她不起的,但这班子人说话绕弯子,骂人不带脏字,一句话带着三四个典故,令人又发作不得。上辈子,她委实是不快活。
不过,今生不同了。
宋桃儿微笑道:“无论怎样,我是四爷的妻室,总不能一直缩在海棠苑里,一人不见,一会不去罢?不妨事的,我不怕。”
郑瀚玉闻言,默然无语。
这话其?实在理,男人有男人的交际,自?然女人也有女人的交际。便是连市井乡村,那?些?个妇人也还有一个圈子,何况是这些?世家贵族。
妇人的圈子自?有妇人圈子的用处,这些?女人虽身?在深宅大院里,但日?夜伴着为官做宰的男人,往往能看见些?男人看不到的东西,甚而一些?官面上打听不到的消息,娘子堆儿里却有额外的收获。是以,男人们不便出面的事,也常让夫人们去交涉。
郑瀚玉原没想过要宋桃儿去做夫人应酬,但她毕竟是他的正室妻子,是忠靖侯夫人,自?家关起门来的事也都罢了,然要在京城这些?贵族圈里立足,可不是只靠着夫主宠爱就够了。将来,桃儿还要以忠靖侯夫人的身?份出入宫廷,拜会那?些?后妃娘娘们,这些?历练还是越早越好。
他不可能总将桃儿藏在身?后,她是妻不是妾,是要与他并肩而立共度一生的女人。
然而,他实在不想让桃儿去受那?些?委屈。
宋桃儿其?实明白他心里想什么,她下了地走?到他身?边,扶着他的肩膀,柔声道:“四爷,不用担忧我,这些?事我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们说话若实在难听,我走?开就是了。再者说来,还有老太太和几个嫂子呢,总也不至闹的太过。”
郑瀚玉见她执着,也不再勉强,微微颔首:“若有什么不快,回来告诉我。”
宋桃儿噗嗤一声笑了,说道:“告诉四爷,难道四爷还要去寻人家的麻烦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