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桃儿垂着头,一时没有言语。
刘氏一面收拾着那老朱员外送来的各样礼物,一面就骂起来:“这个王大海,往日也错看了他!一向以为他是个知书识礼的后生,竟干出这等下流混账事。到了这个地步,竟还有脸上门来纠缠!”
杨氏亦叱骂:“娘说的是呢,这小伙子两面三刀,绵里藏针,这读圣贤书的人,居然这等涎脸涎皮!也亏得早早现了形,若不然桃儿真个嫁了过去,还不知要吃多少暗亏!”
婆媳两个一递一句的痛骂着王家,又偷眼瞧着宋桃儿,就怕她心里还存着旧情。到底,宋桃儿与王大海是自小一道长大的情分。
杨氏脾气躁些,禁不住就向宋桃儿低声道:“妹子,你可别转错了主意。这王大海不是个东西,你要心里还存着他,往后可是要吃苦头的。这老朱家可比他王家不知强上多少倍,错过这个村往后未必就有这个店了。”
宋桃儿静了片刻,轻轻说道:“娘,嫂子,你们都放心,我是不会见他的。”
一句话,让两个妇人心里石头落了地。
刘氏又絮絮叨叨着:“咱和王家也算半辈子的交情了,怎么往日就没看出来,这家人都不是吃好草料的!送儿子去镇子上念书,啥啥没考上,倒学了一肚子的男盗女娼!”
杨氏帮腔骂道:“要说这王大海当真不是个正经人,坏了人家姑娘的身子,就该好生娶了人家,也算全了人家的名声。如今可好,看人家坏了事,又调过来脸来求上咱们家,算个什么事?”
宋桃儿听着母亲与嫂嫂的言语,情知她二人也是骂给她听好让她解气的。
这来自于亲人的呵护,一时里竟让宋桃儿有些不惯。这样有人疼有人护的滋味儿,已不知有多久没有尝到过了。上一世,打从她进了靖国公府,就再没人替她说过一句话。她身边那些服侍的丫鬟,原就看不上她这个少奶奶,各个心怀鬼胎。即便偶尔能拉拢上几个,又被婆母嫌她心大,有意培养势力,便将人调开。原就是一个没有根基的人,又能怎样呢?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望着母亲与嫂子,眯眼一笑:“娘,嫂嫂,你们说的是。只是大伙也别过于恼火了,这人没碰上大事之前,是看不出其秉性的。咱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乡下人家,平日里只知低头干活,谁会想到他们背地里能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呢?横竖现下这事也了结了,日后不提也罢。”
三两句话,便使得这婆媳二人冲面一笑。
杨氏本倒还好些,她去岁才嫁到宋家来,往年的事并没掺和。倒是刘氏,这门亲事算是她主张起来的。曹氏来议亲时,也是她一口应承下来的。如今弄到这个田地,她自觉对不住女儿,自责懊悔之情甚为深切。上一世,也正因如此,刘氏才执意想要女儿嫁入国公府。
今世并未沦落到上一世那般凄惨境地,刘氏的心结也并不深刻,听了女儿这几句调解之言,也就放下了。
宋家父子两个在外头堵着门,不许王大海入内。
王大海此刻倒是把往日学堂里学来的圣贤教诲尽数抛之脑后,浑像一个乡下无赖,死皮赖脸的就是不肯去,甚而还在门上叫嚷着宋桃儿的乳名。
宋长安勃然大怒,又将王大海痛打一番,拖到大门外,丢在了地下。
围观的村民啧啧称叹,直说这老王家养的好出息儿子,镇子上勾搭了姑娘,还有脸回来求旧日里的相好。
这般闹腾了一日,到了傍晚时候,宋长安出来关门时,见王大海依旧在门外直挺挺跪着,便啐了他一口:“你愿跪便跪着,看谁会出来望你一眼!有带把的,就跪到明儿早上!”说罢,径自锁了门进屋去了。
回到堂屋,他娘子杨氏正分派筷子,宋桃儿将一碗碗小米粥端上桌来,一家子预备吃晚饭。
杨氏看她相公气哼哼的样子,问道:“咋的了?那小子还没走?”
宋长安先看了宋桃儿一眼,说道:“没呢,臭不要脸的东西,牛皮糖似的,这会儿还赖在门外。”说着,又知晓他这妹子一向面软心善,怕她转错了主意,忙道:“妹子,你可别一时心软,出去见他。这狗东西,蹬鼻子上脸的。”
宋桃儿心如止水,柔声道:“哥哥放心,我不会去的。”她在国公府里也算颇为见过些世面,情知王大海这是蓄意装出一副凄惨可怜的样子,以此来胁迫自己就范。莫说历经一世,她已然对王大海再无半点情愫,即便还是前世自己未嫁之时,出了这等事,她也绝不会再看王大海一眼了。
罗双双固然无耻不知检点,但王大海这始乱终弃,翻脸不认的样子,也实在令人齿冷。
杨氏倒有些担心,问道:“这小子要当真在咱们家门首跪上一夜,明儿一早让村里人瞧着,怕是要说闲话。”
宋大年走了过来,一挥手道:“不必理他,这早春时候,夜里天寒地冻,这厮打小儿的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个苦,过不得子夜就跑了。”
众人听了此言,皆觉有理,阖家子人坐了吃饭。
夜晚时候,干完了一日活计的宋家人各自回房歇息。
宋长安惦记着家中那些大牲口,又到棚子里去看了一眼,这方进了西屋。
他成亲之前,宋家老两口特地为小两口起了一间新房。那老杨家也是来看过,这才满意把女儿嫁来。如今宋家正房住着老两口,宋长安两口子宿在这新房中,宋桃儿住在间壁的小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