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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幽都夜行(五)(1 / 2)


嘴上?说着晚上?,乔昼却没再?打算顶着宋老爷的脸去见兰因了,别的不?说,兰因白天招不?出来魂魄,晚上?显然是要动真格的,用宋老爷的身份百害而?无一利,连最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没有。

更重要的是,乔昼想?要看看兰因到底会做什么,而?疯医生的空间移动能力正好能派上?用场。

当夜幕沉沉压下来,整个魔都都被笼罩在了泛黄的岁月里,一天过去了,基本上?所有附身到怪物都已经将抢来的身躯同化成了自己原本的模样,那种?错位的滑稽感随之消散,电车铛铛地响着,穿着旗袍长衫地男男女女自然地行走?笑谈,时?光恍惚被拨回了一百多年前。

一只瘦削得?过分的手捏着黄色的皮质钱包,随手将它揣进口?袋里,长长的手套将一双手遮得?严严实实,一寸皮肉都没有露出来,腕骨消瘦如一段竹枝。

高空猎猎狂风吹着乔昼身上?的白大?褂,他身后就是模仿英国大?本钟造型的巨大?钟表,夜色浓重,谁都不?知道离地数十?米的钟楼上?竟然站着个人。

系着头发的丝绸发带被风吹散,银灰色长发随之散落,眉目颓靡艳丽的疯医生伸手从额头往后将头发捋成一束抓在手里,脚下的澜春江从北往南流淌,东边的城市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靡靡歌舞牵丝般悠悠地飘上?钟楼,这片酒色辉煌之外,是寂静如另一个世界的弄堂,一条条星罗棋布延伸开?来,弄堂里门户紧闭,只有微弱的烛火照着夜晚的时?光。

而?澜春江以西?,则是一片巨大?的黑暗,浓稠的雾气散发着不?详的气息,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按照乔昼的猜测,更可能是什么都没有。

黑洞吞噬了澜春江东的三个区,西?边仍旧安然无恙,反映到这个陷落的城市里,就是无法窥测进入的浓重黑暗。

瘦削的疯医生右手扶着手杖,往前面的虚空跨出了一步,下一秒,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柳子巷的巷口?。

白天坐在这里聊天晒太阳的商铺老板们都已经散了,这种?开?在弄堂里的商铺大?多就是自家的民居改建的,一楼售卖货物,二楼住人,三四窄窄的门板一拼,就能挡住不?大?的铺面。

冷冷晚风从弄堂里吹出来,撩动疯医生银灰色的长发凌乱撒在肩背上?,马靴后跟敲击着青石板路,发出清脆绵长的回响。

疯医生的躯体旧伤累累,虽然死过后再?复活的怪物没有什么痛感,但?部?分血肉的缺失还是会让他的动作有些不?便,从四肢末梢到灵魂都有种?失去温度的冰冷感,因此乔昼行走?时?也会刻意?放慢速度,步伐显得?比常人要更为僵硬缓慢,一看就是腿脚有伤。

手杖的声音在寂静的柳子巷十?分清晰,远远的他就看见了巷子末尾那两?盏亮起的白色灯笼,朦胧如月晕的灯光洒在青石板路上?,也笼罩出了推开?门走?出来的那个男人。

点着地面的手杖顿在了原地。

乔昼看着面前这一幕,忽然想?起来他那种?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了。

他的确是见过兰因的。

五年前,他还在上?大?学时?,那段时?间他的疾病比现在严重得?多,就算是乔昼这样冷静理智的性格有时?候也会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室友隐隐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开?始疏远他,乔昼当然不?是会在意?这点冷暴力的人,依旧按照自己的生活习惯行事。

有一天他出门上?大?课,那节大?课由于教师调课改到了周一的晚上?,乔昼从僻静的图书馆往教室走?,途中要经过一片垂丝海棠和樱花杂植的林子,正逢春日,月色辉煌,他偶然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海棠树下的人。

深色的长衫,盘扣铰着金丝,衣衫下摆大?片大?片深朱浅红的海棠花,云霞般托举着他,男人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做工精致复古的宫灯垂坠着流苏,烛火是矇昧昏暗的奇异浅蓝,犹如鬼火,照亮了那张无欲无求的仙人面庞。

这场景极富冲击力,四周如果再?配上?烟雾就是地道的电影大?片,出场的必然是实力强悍又神秘无比的角色,一般这种?角色不?是担任主角的引路人就是与主角相爱相杀的反派。

乔昼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去,不?用说,现实里不?可能有长成这样的人,必然又是bug无误。

他走?出那片林子后就将这一幕抛诸脑后,直到五年后的今天,一模一样的场景再?现在他面前。

提着一盏流苏宫灯的仙尊站在屋檐下,灯笼里燃着蓝色冷火,男人穿着深色的长衫,衣摆上?铺满云霞万千,听?见手杖的动静后,他侧脸,一双凤眼静静地望过来。

好似一幅质地古拙的油画,背景是旧巷低檐,盛满水的青色水缸矮墩墩地摆在木门边,侧脸回望的男人静谧冷清,仿佛在述说一个漫长神秘的故事。

乔昼只出神了很短的时?间,就迅速反应过来,唇角弯起一个疏离不?失礼貌的笑容,用文森特惯常的柔软口?吻打招呼:“夜安,是兰先生吗?”

兰因静静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他比文森特要高一小截,视线轻轻垂落,望着乔昼的眼睛,像是出神,又像是无声的问询。

“我是孩子父亲的主治医师,他下午从你这里离开?后就因悲痛过度昏厥了,但?嘱托我无论如何要来兰先生这里问清前因后果,我受人所托,只能冒昧来找兰先生,还请兰先生不?要嫌弃我累赘。”

乔昼朝兰因微笑,将经过推敲的词句说出,不?意?外地看见兰因脸上?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

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很不?在乎这些事的人。

谁知兰因停了几秒,没有问更多自己客户的事,反而?将视线落在乔昼身上?,专注得?有些过分:“你学医?”

乔昼披着文森特的皮,撒起谎来理直气壮眼睛都不?眨一下:“外科医学,用你们华夏人的话说,就是在人身上?动刀子的。”

兰因望着他,又是久久的没说话,好半天才轻声说:“我也是。”

他的语气里有种?细微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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