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小道边的动静被越下越大的雨声吞没。
期间有?辆车远远地在路口那边开灯照了一下,可能是看?在修路,又驶远了。
男人一抬头,借着?那几秒的远光灯,看?清了面前这双黑色球鞋的主人。
——竟然只是个?高中男生。
“我——咳咳,我就是她爸爸,”他憋着?火,想爬起来去拉司谣,“别怕,谣——”
动作到?一半,男人整个?人一下被拎着?后领口拽起,后脑头皮骤然又传来一股撕裂的疼——
“妈的,你……”
话还没骂出去,男人发狠回过去的那一下居然被制住了。
男生顺劲扭过了他的臂膀,扯住男人的头发直接就往树上撞。整个?过程干脆又狠。
疼疯了。
对方力气?极大,高中生的样子,下手却?根本不留余地。这时候男人才后知后觉产生了点……惧怕。
这三年他在监狱里打?过人,也被人打?过,不同于地痞混混的搏命蛮干,这高中生下手——
是练过的。
“别……”
司谣抓着?校服外套的手还在打?细颤。
外套挡了大部分?的雨,她慢慢地,慢慢地回神了。
第一个?念头是——快要打?死人了。
距离五步开外,简言辞正弯下腰扯住男人的发根,将人提起。
不知道第几次被按着?脖子往树干上招呼,男人的反抗无济于事,意识开始涣散。
骂声渐渐消停了,他整张脸被树皮刮得血痕斑驳,右手臂诡异地软着?,似乎被生生扭脱臼了。
路灯下,地上深色的一片洇开在水坑里。是血。
司谣整个?人紧张绷着?,小声开口:“别、别别打?了……”
大雨滂沱,失了控。
“疯……”男人满口的血沫,“疯子……”
眼看?着?男人正勉力往外爬,却?被简言辞随意踩住了小腿,他又弯下腰——
“学,学长?你,”她大脑空白?,“别别打?了!”
动作停顿。
不远处,司谣见简言辞手上松了点,鞋子却?还是踩着?。偏了头看?她。
雨水早就淋湿了他的全?身,顺着?鼻尖的弧度,往下滴落。
在幽暗的光影下,男生抬了抬眼。此时弯起的这个?笑清澈如水,此时就像一枝沾了雪的桃花,漂亮又淡漠。
对视几秒。
简言辞询问?:“害怕吗?”
司谣本能点了点头。
“……我怕。”
“怕你打?,打?死他……”她磕磕巴巴,哽咽着?鼻音又补了一句,“不不怕,你。”
寂静。
司谣已经淋成了一只流浪猫,还直直举着?那件校服外套,哭得眼睛通红,明显不停在抖。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冷的。
不断滋长?的戾气?像被按下了暂停。
“好。”
这一刻,简言辞才松开了脚上的力道。捡起地上的背包时,随手在男人的衬衫上擦干净了指背的血迹。
“听你的。”这人态度温柔,语气?就跟放学回家一个?样,好脾气?地说,“我们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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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桂珍接到?电话赶过来的时候,吓得不轻。
齐文徐也急急忙忙跟来了,帮忙押着?气?息奄奄的男人。没回家,直接带到?了他附近开的小卖铺。
店外的卷帘门拉下了大半。外边还在吵。
司谣就坐在里间休息的床上,湿漉漉的脑袋上还裹着?毛巾。缩成一小团,发呆听着?背景音。
久违地,司桂珍发了大火。
“杨兴德你是不是畜生?啊?你是畜生吗?!”
“谣谣都被你害成这样……”
“你早晚要遭报应!”
然后是男人嗫嚅的声音。
“我这次就只是想来看?看?她……”
“补偿?你补偿得起吗?!”
“别再来打?扰我们了,你还嫌造的孽不够多?”
哐当?一声,司桂珍气?得砸了东西。
“我要报警,现?在就去警察局——”
一团乱的晚上。
等?到?终于赶走了人,司桂珍急急抽了张纸擦掉眼泪,小心掀起门帘,进来。
“……谣谣,”司桂珍忙过来搂司谣,满是心疼,“你现?在哪里不舒服?他……他有?没有?对你干什么?”
司谣脑袋蹭在毛巾里,恹恹摇了摇头:“没有?。”
“都怪妈妈……都怪妈妈。”司桂珍忍不住眼红,“妈妈向你保证,他下次再也不会来了……这次是妈妈的错,没有?下次了。”
司桂珍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杨兴德已经出狱了。
这三年,看?司谣的心理阴影好不容易消退了,司桂珍就没告诉她,只是暗自留意着?。
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摸到?司谣还在细微打?颤的肩膀,司桂珍又是一阵自责。
最近他们换房子要用钱,她在校外偷偷接了补习班的活,今晚有?课,才没及时接到?电话。
“我们现?在回家,”司桂珍说,“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好好安抚一阵。齐文徐端了杯水进来。
他小心问?了句:“明天要不要帮谣谣跟学校请个?假?”
司谣蔫巴巴的:“……不,不用。”
“哎哎,去学校也好,比闷在家里要好。”齐文徐看?小孩情绪稍微好了点,庆幸说,“今天晚上多亏了谣谣的那个?同学路过……”
“谣谣,你说的那个?男生也是你们学校的吗?”司桂珍想起来,“他叫什么名字?”
简言辞在齐文徐就近赶到?的时候,打?了个?照面,就走了。
晚上司谣洗完澡,一抬头,看?见了在阳台挂着?的那件男生校服外套。
想起今晚的事,她打?开手机,在拨号的界面停了一会儿,又关掉。有?点忐忑,还有?点害怕。
这辈子打?死都不想回忆起来的事,现?在可能被人知道了。
那个?人还是……简、言、辞。
睡不着?。
司谣在被子里滚成了一团烦闷的虾米,好半天,紧张捏着?手机,尝试性发了一句过去。
司谣:【学长?,你到?家了吗】
狐狸精:【还没睡?】
不仅没睡,还顿时从床上一骨碌坐了起来。
电话响了两声就通了。
“……学长?你,”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半晌,她问?了一句废话,“你你为什么,还不睡?”
“睡不着?。”那边不紧不慢地回,“在想一件事。”
“想什什么?”
“在想,今天晚上看?到?的人是不是你。”
司谣茫然:“啊?”
“不然怎么直到?现?在,”简言辞笑,“也没有?收到?一句感谢。”
“……”
默了好一会儿,司谣才憋话:“……谢,谢谢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脑补,一秒消散。
……她刚才!到?底在!紧张什么!
简言辞问?:“事情解决了吗?”
“……差不多。”司谣回,“那那个?人,走了。”
“你认识他?”
“嗯。”
酝酿了好一会儿。
“他不是我的,爸爸。”犹豫片刻,司谣小声补了一句,“但以以前,是。”
这件事,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不知道是因为被解救的放松,还是时隔很久的淡忘。
记忆里,对司谣来说面目狰狞的男人,在今晚,好像没有?那么可怕了。
那些被她捂得死死的、从来不愿意提起一句的事情,也变得没有?那么不可说了。
“——我,我初一的时候。”
“他对我做,做过……那种事。”司谣说得很慢,忍不住蹭了下手心里的汗,声音越说越小,“但是没,没有?成功。”
就在安静的这几秒里。
司谣紧绷着?屏住呼吸,脑内的弹幕早就滚出了五百行字。
——他们是不是还没有?熟到?说这种事的地步?
——简言辞是不是不想听这种事?
——他会不会瞧不起她?
……
——可是她都主动说了。
——凭什么!他不给面子听!!!
然后,她就听见简言辞接了话,声线干净而润泽,响在了耳边:“我在听。”
没有?回避。没有?追问?。
也不同于她平时熟悉的那种,不经心的语调。
而是平静的,耐心的……甚至温柔的。
不知道为什么,司谣感觉鼻尖蓦然一酸,下意识揉了下眼睛。
这么久,那些没有?人可以说的委屈——
在今晚黑成一团的被窝里,突然就找到?了明亮的宣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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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段很复杂的过往。
司谣初一的时候,司桂珍带回家了一个?男人。
对方戴着?眼镜,笑容和?善,也是四中的老师。司谣很熟悉,就是在她班上教数学的杨老师。
没多久,司桂珍就和?杨兴德领了证。
一开始,司谣很喜欢这个?继父。
她对自己的亲爸爸没有?印象,只是在过年吃饭的时候听别人提起过,男人在司谣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跑了,出轨。从此杳无音信。
而新来的继父会接送她上下学,晚上还会教导她写作业。
对司谣来说,一切都是前所?未有?的雀跃经历。
直到?那一天的下午。
一个?司桂珍出门的时间,书桌底下,男人把手伸进了女孩的裙子里。
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司谣只记得自己反抗得很剧烈,拼命挣脱了,从房间,一路逃到?门口。被堵住了门,又逃进厕所?。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锁紧了门。
男人在房间外。隔着?一扇门的距离,哄骗不成,就开始了砸门。
害怕到?了极点的整整三个?小时里。
司谣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