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结束的当晚,当伊丽莎白捧着《拜恩斯帝国西南诸行省风物志》从玛丽王太后的卧室里悄声退出来的时候,她留意到等候在走廊里的当值女侍官都在偷瞄着她,同时窃窃私语着。
她并不是天生就渴望高关注度的人。她不喜欢被别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尤其是在陌生的波威坦宫廷,她要求自己时刻警醒,必须得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很快伊丽莎白就知道这些女侍官们的八卦举止是出于什么原因了。
伊丽莎白回到自己的房间,推门而入时便闻到一股动物血久置后陈腐发臭的味道。
有人在她的床铺上泼了一盆血。
就连四脚柱床旁边的黑橡木置物柜上都被溅到了血滴,顺着实木自带的花纹往下流淌开,凝固后形成几道狰狞恐怖的血痕。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针对她的恶作剧。
伊丽莎白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迟钝了几秒钟,随后她走到没有带锁的衣柜前面,深吸一口气将柜门打开——
同样的,衣柜里挂放的衣裙全部也被泼上了猩红的液体,当她把自己的衬裙从低端木板上拾起来的时候,繁复层叠的纱质裙摆与蕾丝外罩面料之间全部都是湿哒哒泥泞粘手的一滩。
她是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甚至连波威坦宫廷里簇拥在玛丽王太后身边像是一群矮脚猎鹬犬的女侍官们都认不全。所以她自然也没有办法第一时间锁定肇事者究竟是哪位。
但凭心而论,这实在是太低级的手段了。
伊丽莎白和姐姐安娜黛尔在她们各自都度过了五岁生日之后,就发誓不再在对方身上玩这样的把戏。
所以波威坦宫廷里竟然还有哪位女士的心智仍然停留在五岁的级别上,愚蠢自大,狂妄无能。
伊丽莎白弯腰将柜子里的衣服全部都抱出来,期间即使有尚未干涸的血渍沾到了她此刻身穿的祖母绿礼服裙上,她也毫不在乎。
她抱着衣服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当她出现在通往中庭的三层走廊上的时候,终于有人急匆匆地从后面跑上来试图拦住她。
“伊丽莎白,你要去哪里?玛丽王太后认为年轻的女侍官不应当趁夜出游——绝对的心灵纯净始终都是王太后陛下最看重的优良品格之一。”
“我只是想要去见拜恩斯的冯布洛克伯爵,他是这些衣裙的赞助人,但是显然它们在我这儿遭遇了可怕的事故。我不希望伯爵大人误会我的意图——他是嘉丝蒂女王的代言人。显然在波威坦宫廷发生的事情都会成为日后嘉丝蒂女王陛下面前的生动见闻。我不忍心见我的陛下垂泪难过。”
伊丽莎白显得憔悴又心焦。她多情而温柔的眼眸注视着眼前的年轻女侍官——尽管她还无法准确地叫出对方的名字。但她确信眼前的女侍官知道冯布洛克伯爵,也知道嘉丝蒂女王。毕竟波威坦宫廷有谁不认识嘉丝蒂女王呢?女王陛下和波威坦实在是羁绊过深。
路易斯皇帝实际上就在不远处的通风过道上,他正在与骑士团中的心腹密谈,所以刻意选择了靠近城堡左翼这一侧的区域。这里很靠近玛丽王太后的会客厅与起居室,通常情况下在深夜都无人出没。
于是他清楚且完整地听到了伊丽莎白与女侍官莱昂纳德夫人的对话,也没有错过伊丽莎白灌注情感的那一句“我不忍心见我的陛下垂泪难过”。
他知道她声情并茂提到的陛下是指他的母亲、拜恩斯的嘉丝蒂女王。但他无可避免地从中理解出了另一侧隐含的意思。毕竟路易斯皇帝也是一个有着正常需求和清晰取向的年青人,即使他身居高位,权力给他带去的极大满足感也是远远不足够的。他渴望占有更多的东西,而不愿意轻易许出皇后的空缺。
他示意自己的心腹可以离开了。今晚他们密聊了很多东西,远比他以为的要多太多。这让他有点儿不可抑制地兴奋——这算是前情。而在差不多两个小时前刚刚与他跳过两支舞,分享了一个深吻的金发美人又在这个时候撞了上来,这很难让他不去想象一个旖旎的浪漫之夜。
出于取悦他本人取向的考虑,他或许应该建议她穿一条玫瑰色的蕾丝睡裙。
路易斯皇帝从通风过道里走出来,伊丽莎白背对着他还在和女侍官假模假样地推拉做戏,于是她对他的现身显得毫无觉察。但莱昂纳德夫人是面对着路易斯皇帝的方向,于是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僵硬了。
她们都畏惧他的秉性,但同时又矛盾地渴望成为他的情妇。
只因世人都爱慕财富、追逐权力。
莱昂纳德夫人在路易斯皇帝走近的时候,蹲下身子向他行礼。
“陛下。”
而伊丽莎白故意让自己的反应自然地慢了半拍,她在等待一个由路易斯皇帝主导标注的态度。
今晚的变故让她意识到,她必须迅速给自己找到足以倚仗的靠山——哪怕只是自欺欺人的狐假虎威。
在冯布洛克伯爵返回拜恩斯之后,她将会真正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到时候她或许只能在波威坦被迫孤独终老了。又或者是眼巴巴地指望着玛丽王太后大发善心,为她找一个不算太差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