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不过来啊,我那点退休工资一晃眼就没了,所以我这不是天天捡废品卖吗?”
原来卖废品是为了养狗。
“不过,也经常有一些好心人知道我养狗,会给我邮寄些物品过来。哝,它们今天吃的那袋就是。听说还是国外进口来的狗粮,可贵了。来来来,小花来吃。”赵婆婆使劲撸一把?狗头,笑着说,“这孩子……”
看着一屋子的狗狗,小乔不禁想到了Taaney如果知道这里有这么多小伙伴,一定会很开心的吧。想到Taney,眼前自然而然又浮现起了骆闻城的脸:
“Taney脾气好,不咬人。”这是他刚刚把?Taney介绍给她的时候。他抓着她的手,带她轻轻地去摸狗狗的头。
“她是我……第一位老师。”刘艺被诊断出癌症时,病房外的长椅上,骆闻城与小乔肩并肩地坐着,“那时我……刚被我养父母从孤儿院带回来……”他开始跟她讲述他小时候的故事。
“……小乔,我、我很高兴!我也喜欢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小乔,我……”那是在骆闻城家的浴室里,她朝他告白。隔着一道玻璃的门,两人的手心贴在了一起。他们接了一个浅浅的吻……小乔赶紧打住,制止自己再想下去。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变得坚定了几分,她说:
“我来帮您一起养狗吧。”
小乔对老年女人的认识,仅限于她的奶奶和外婆,最多也就是以前路过小区和公园时,会看见里头或孤单、或成群地聚在一起的老太太们。那时她还太年轻,不会花这个时间和精力去了解老年女人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却哪里想到,她会一夕间变成一个老太太。
似乎人到了老年,社会会更倾向于去掉她们身上所贴的“女人”这个标签,老年的女人,就是一个老人。
而?老人已退休,他们待在家里,对社会、家庭不再有生产价值。因而?有些人会觉得老人是累赘,是负担,有些儿女甚至不愿意供养自己的父母。赵婆婆家附近就有一个老太太是这样的遭遇,儿媳妇不愿意她住在家里,她儿子就把老太太送进了养老院。
女人年老了就不再有价值了吗?
小乔其实未曾思考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如果光从外貌与年龄的角度,老年女人彻底与美丽的容貌、年轻的身体告别,她们只剩下了一个丑陋的、起皱了的皮囊,那确实是没什么价值可言了。
但?是,除了皮囊外,人应该还有些别的东西的吧。这里,小乔又?忍不住要想起骆闻城了。是他告诉她,他看见的不仅仅是镜子里的她呈现出来的样子。小乔觉得这句话同样适用于老年的女人。
老年女人的价值仅仅是镜子里的她们所呈现出来的样子吗?或许对有些人来说,确实是这样的。
可这显然不包括赵婆婆。
赵婆婆也老了,不好看了,但?她做的事却那么有意义。她救了那么多小动物啊,小乔甚至觉得,如果此刻有一个年轻女人与赵婆婆站在一起,她都会把?“价值票”投给赵婆婆的。
无可避免地,小乔想到了自己。她在想,如果她无力改变自己的外貌,那么,她要做一个怎么样的老年女人呢?
“这条街上饭店多,会有不少厨余,流浪狗们爱来。”
“你就看着它们点,它们吃东西的时候,留心别让一些淘气的小孩子欺负它们。有看见受伤的,就带回去咱们给它治。要是有不想跟你走的,就随它吧。”说到这里,赵婆婆想了想又加一句:
“你别看狗就那么小一只东西,1岁的狗狗,在年龄上就相当于21岁的成年人了。狗狗是很聪明的。”
“我知道啦。”
这是小乔被赵婆婆捡到、住进她家后,头一次离开赵婆婆家附近,来到市中心的地段。或许是被那些毛茸茸的狗狗们治愈了吧,小乔觉得自己有些想通了:如果委实无法接受自己的年龄,要么去死,要么……就试着接受吧。而?她实在不想去死,那就……接受吧。赵婆婆让她看见,人哪怕老了,也还是可以做很多事的。而?且,她如今的这张脸,走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认出来就是了。小乔自暴自弃地想。
除了照顾救助站里的狗狗外,赵婆婆还会定期进城,去看看有没有需要救助的流浪狗。有些规模小的流浪狗救助中心还会打电话给赵婆婆。
“救助中心资源有限,房租、狗粮、给狗狗治病通通都需要用到钱。一些小的救助中心支撑不下去,救回来的狗狗又?长期没人来领养,就只能让它们……安乐死了。小花,大白它们,就是我从救助中心接回来的。我也知道我一个人力量有限,但?眼睁睁看着它们……我又?实在不忍心。唉,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小乔听得心情沉重。虽然很不喜欢那些救助中心的做法,但?她也明白,这是无奈之举,流浪狗太多了啊。而?要防止惨剧的发生,最好的方法还是,多多呼吁人来领养狗狗们。这也是小乔今次的任务之一:帮赵婆婆和另外两家流浪狗救助站派发领养狗狗的传单。
“我去买些馒头香肠,晚上给小东西们加餐。你派完了传单就去前面公交站台那儿等我,要是等不及了,自己回去也行。”
“嗯啊。”
赵婆婆就背着双手,慢悠悠地走了。路边正好有一条大土狗经过,赵婆婆朝它打了个招呼,土狗就尾巴一摇,“吧嗒吧嗒”同赵婆婆相携着走了。
望着赵婆婆的背影,小乔不禁生出一个想法:当初,婆婆该不会是……也把?她当流浪小动物给捡了吧?
初秋的早晨有些凉意,但?太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很舒服。小乔一路走街串巷,逢人就上去发传单。因为她发的不是什么商业广告,传单上印着的蠢蠢的哈士奇头像又着实讨喜,不少人都会有兴趣地看上一眼。
小乔就得负责给他们讲解。起初她有些紧张,话也讲得磕磕巴巴的。但?没人嫌弃她讲得不好,有个老大爷还笑着说:“大姐,你慢慢得讲,我们不着急。”
虽然对“大姐”这个称呼不喜欢,但?小乔却是渐渐放松了下来。而?且讲得多了,她发现路人的关注点都在流浪动物身上,并不怎么来看她,她就安心了。
有几个女孩子和一个年轻男士当场就表示要领养狗狗。
善良的人还是挺多的,很多人只是缺少一个了解的渠道。看着他们,小乔不无感慨。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小乔手里厚厚一叠传单也越来越少。却哪里想到,斜里突然刮起一阵大风,把?小乔怀里的传单呼啦啦吹了个干净。
“哎——”
小乔不得不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着,跟风抢传单。
传单落到了公园里,长椅上,树干上,也被吹到了大马路上。待一辆小轿车开过,小乔就弯腰去捡路面上的传单,却看见……
传单还是传单,却不是她的传单。这么说似乎也不贴切,因为,那薄薄一张传单纸上正印着她的脸。更确切地说,是39岁的小乔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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